那宦官跟在她身后禀话:“奴只是在外殿伺候的,也不知缘由,只是仪景姑姑突然吩咐奴来找您,另遣了人去敏贵妃、清妃、恭妃和凝贵姬处,谆太妃那边也有人去了。”
卫湘听及此处不由一滞,忙道:“陛下那边呢?”
那宦官的神情一闪而过的不自然,垂眸道:“皇后娘娘知晓陛下近来国事繁忙,只说不必搅扰……”
“胡闹!”文昭仪一声厉喝,被卫湘拉了下衣袖方意识到这话不妥,复又沉声,“皇后娘娘以国事为先,你们当下人的也不知劝,真是胡闹。快,你只管去清凉殿禀明陛下,若出了事,自有本宫担着!”
那宦官匆忙应了声“诺”,连忙去了。文昭仪扫了眼与他同来的三人,定了定神,吩咐他们:“事关中宫与皇嗣,后宫谁也不能怠慢。你们去各嫔妃处都知会一声,免得有哪个不知情的平白失了礼数。”
“诺。”三人应下,即去照办,周围就又只剩了自己人。
卫湘细品皇后的吩咐,笑了一声:“陛下近来将宫中之事全权交予姐姐和凝姐姐,表面上是不愿皇后孕中操劳,实际上为着什么……看来皇后心里跟明镜似的。”
“谁又不懂呢?”文昭仪冷笑,“也是她咎由自取。从进东宫算起,我与敏姐姐便是无一刻不以她为尊的,后来清妃入了宫,与她横竖不对付,我们也为了护她还与清妃有过几回口舌之争,敏姐姐更因此挨过陛下训斥。便是此番有孕之后,敏姐姐也不曾生过半分越过她的心思。偏她这样容不得人,也就怪不得我们撕下她那张充贤德的面具了。”
“是这个道理。”卫湘点一点头,心下忽而又想起得知敏宸妃沾染天花的那晚,朝自己泼来的脏水。
就如她先前所言,那晚她是洗脱了嫌隙,皇帝更是态度强硬,没让她受分毫委屈,可那些事究竟是谁做的,还不清楚呢。
是后来授意杨氏害过她的恭妃,还是对敏贵妃下了手的皇后?
卫湘原本几乎笃定是前者,现在倒也拿不准了。
两刻之后,嫔妃们便都到了椒风殿,几个主位候在外殿,位份低些的就守在院子里。就连久不见人的敏贵妃也到了,只是双眼之下尽遮着面纱,看不着留了疤的容颜。
闵淑女因陪伴谆太妃,算是来的最晚的一个了,她扶着谆太妃进了院门,众嫔妃都忙敛裙问安。谆太妃边穿过院子边道一声“免了”,入了殿门,又迎来新一重问安声。
她径直走到主位前落了座,先命众人起了身,便隐忍着不满道:“皇后生子,皇帝便是在廷议,也该过来守着,如今这样,实在是大臣们不懂事了。”
文昭仪忙笑道:“太妃息怒,这事恐怕怨不得陛下。方才睿姬妹妹跟臣妾喝茶呢,说起陛下要召见格郎域的使节,这会儿约是正被此事拖住了阵脚。这也没办法,倘若都是自己人、亦或是罗刹国这样的友邦,自是什么都好说;但格郎域向来不是善类,陛下若扔下他们走了,指不准又要惹出什么麻烦来。”
谆太妃闻言面色稍霁,无奈叹息:“既是这样,便也罢了。”
又过约莫小半刻,圣驾仍不见踪影,倒是容承渊奉旨到了椒风殿来。
他自是入殿先向谆太妃问了安,禀的话一如文昭仪所料,皇帝果然是被格郎域的事拖住,不好失了礼数。
谆太妃见他过来,倒更安了些心,笑道:“皇帝既然忙,就让他忙吧。你在这里守着,有事自可及时前去禀话,也就不怕什么。”
容承渊垂眸应了声“诺”,并未在殿中多留,寻了个由头就又退出殿外。出殿时睇了眼左右,两旁的宦官虽不明就里,还是会意地阖上了外殿的殿门。
与此同时,数名御前宦官进了院来,有条不紊地前往椒风殿各处,却是将前前后后的宫人都看住了。
殿外等候的嫔妃们无不一惊,但见其着意阖了殿门,便知他不想惊扰谆太妃,一时也无人敢去多嘴。
所幸容承渊也没打算让她们提心吊胆,他阔步走下石阶,几名低位的小宫嫔多看他一眼都心虚,下意识地瑟缩后退。
他在众人面前止住脚步,垂眸一揖,压低声音道:“皇后娘娘向来胎像稳固,如今却不足月就已发动。咱家在陛下跟前办差,不得不多几分顾虑,只得先查了再说,惊扰各位娘子了。”
众人知道这般大动干戈的缘故,心里就安稳了不少,陶采女连连点头:“应该的。”
容承渊抬眸看向卫湘:“陛下有话跟睿姬娘子说,娘子请借一步说话。”
第95章符咒哪怕三岁小儿也知道,这只能是一……
卫湘颔了颔首,在满院嫔妃神色各异的注视中随容承渊去了西侧廊下无人之处。
容承渊自怀中摸出一巴掌大的甜白釉小盒,姿态恭敬地奉与卫湘:“陛下说娘子前两日在清凉殿吃了这饴糖,很是喜欢,特命御膳房又制了些给娘子。”
“这点小事,陛下还记得。”卫湘心头一暖,含笑接过。
却听容承渊忽地压低声音问:“今日之事,可与你有关?”
卫湘一怔:“什么?”
“皇后怀胎才八个月。”容承渊低着眼帘,“若与你有沾染,切莫瞒我。”
卫湘听他语速显比平日快些,知晓是因嫔妃们都在不远处看着,他们不宜在此多言,便也不多问什么,只摇了头:“和我没关系。”
“那就好。”容承渊颔了颔首,遂退开半步,向她一揖。
卫湘点点头,气定神闲地回到院中去,将手里那枚圆盒交予积霖,笑说:“好好收着,一会儿回去放在我卧房的茶榻上。”
“诺。”积霖福身应了。众人虽心思各异,但都不多言,唯黄宝林静立在三步远的地方,没头没尾地吐出一句:“皇后娘娘正生着孩子,这岂是炫耀恩宠的时候?”
卫湘心下轻笑,不加掩饰地直接望了过去,只见黄宝林神情黯淡,整个人消瘦了一圈,厚重的脂粉也难遮住她眼下的乌青,可见前阵子的波折让她心力交瘁。
说起来,她现在原是应该在闭门思过的,只因皇后生子妃妾都要按宫规在外候着,她才得以出现在这儿。
都这样了,偏不长记性。
“呵。”卫湘扬音一笑,笑音里透出的轻蔑令她姣好的面容多了几分张扬,她悠悠地踱向黄宝林,黄宝林顿时心虚,想要躲避,但又硬撑住了,抬眸盯着她道,“你要做什么?”
“我能做什么?”卫湘好整以暇地给她理了理衣领,继而抬起眼帘,欣赏起她的发髻来。
她自正六品贵人降至从七品宝林,康字封号也没了,还令父母受了训斥,现下心气受挫,整个人都低调下来,不仅衣裙颜色朴素,发髻上也不见太多点缀,只戴了两只镶宝的银钗。
再仔细看,更可见她发髻一侧梳得不够精心,隐隐可见些许毛躁的迹象。
卫湘勾了勾唇,抬手抚上那一片毛躁。黄宝林猛地推开她的手,继而自己按到那一片,便明白了她的意思,顿觉丢人,不禁双颊飞红。
卫湘毫无恼色地收了手,含笑道:“我心疼姐姐罢了。杏实梅实两个都挨了板子,底下的宫人伺候起来不够细心还是次要的,紧要的是这些刻薄话都没人替姐姐说了,竟要姐姐亲口说出来。”
黄宝林眼底一慌:“你……”
卫湘捏起绣兰花的丝帕,掩唇直笑,口吻仍是慢条斯理的:“我劝姐姐多忍着些吧!不然下回那板子直接落到姐姐身上,那可怎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