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容承渊了然地点点头,“原也要晚些来跟你说的。”说着他瞧了眼她的脸色,“你想先问什么?”
卫湘缓了口气,开门见山地道:“这事其实从一开始就不对。陛下既有心瞒着……只有你告诉我便罢了,何以六宫都逐渐知晓?诚然,当时在麟山行宫,规矩松散一些,有一个两个嘴不严的也算是个解释。那现下谆太妃这边就更奇怪——在麟山行宫那时她都不曾听闻此事,现如今回了宫,倒让她老人家突然知道了?”
话至此处,琼芳领着积霖、轻丝、廉纤一并端了早膳进来,一一置于案头后就又告退了。
容承渊执箸先夹了个腐皮鸡茸卷,卫湘继续说:“而且文昭仪今儿早上说,陛下昨晚还遭了训斥,在气头上提及是宫人乱嚼舌根。”
她打量着容承渊斯文用膳的模样,问得直白:“掌印当时可在陛下身边?”
“嗯。”容承渊将没吃完的半枚卷撂在碟子里,自顾盛了碗清粥来吃:“我在,此事确有古怪之处。谆太妃初时提及骊珠,陛下是不肯为她册封的,只说即便册封也要等你生下孩子,免得扰你安胎。其实谆太妃近日也对你这一胎颇为紧张,这话该能劝住她才是,可你猜她说什么?”
卫湘道:“说什么?”
容承渊往清粥里丢了些切得细碎的咸菜:“她说宫中去年接连失了两个孩子,如今你这一胎又说不清是否有异,劝陛下应当多做打算。陛下子女尚少,骊珠时常侍寝却又这样无名无分,不免耽误了。”
“什么叫……”卫湘初时不明,话没问完,忽而恍然大悟,“是了!”
皇帝既因瞒着她骊珠的事不给名分,这些日子便也不能让骊珠有孕,否则一旦有孕,册封总是要册的。
简而言之便是——皇帝这些日子虽常临幸骊珠,但在事后总是会赐药的。
谆太妃再不问后宫之事也是在宫里活了大半辈子的人,自能想到这一点。
她又因子嗣之事而忧心,当然觉得皇帝这般行事是“耽误了”。
只是这样一听,就更像有人在谆太妃身边嚼了舌头,让谆太妃愈发觉得她这一胎恐怕生不下来。
……但会是谁呢?
卫湘沉吟半晌,又问容承渊:“骊珠封了少使,可还会留在御前?”
“不会。”容承渊摇头,“封了少使便算嫔妃,留在御前会让朝臣觉得陛下耽于美色,陛下断不会如此行事。”
卫湘点点头,接着问:“那骊珠可定了去处?”
“没有。”容承渊思索着说,“若皇后在,多半会拨去皇后身边,但现下皇后去了,我猜会拨给敏宸妃或清淑妃,再不然便是执掌宫权的文昭仪和凝充华了。”
卫湘手肘支在榻桌上,侧支着额头,食指一下下按着太阳穴,与容承渊商量:“我若想把人要过来,你说我能不能要?”
“……”容承渊手里舀粥的瓷匙一顿,抬起头来,皱着眉说,“你但凡开口,陛下自会给你,只是你拿什么由头要?”
他顿了顿:“若没有合适的说辞,平白让陛下觉得你善妒,那又何必?”
“说辞是有的。”卫湘一哂,“皇后故去那会儿,我其实在紫宸殿外见过骊珠一面,也算有点缘分。再者,打从把灵液打发走,我身边就少了个宫女一直不曾添上,有她倒正好补齐员额。”
容承渊摇头:“还是牵强些。”
卫湘笑笑:“我倒觉得掌印不必担忧什么善不善妒的事。只消骊珠日后在我这里好好的,陛下自会明白我不妒。倘他起先这样疑过我,到那时恐还要愧疚呢。”
“这道理倒不假。”容承渊点了点头,又说,“可你让骊珠过来是为何呢?若她此番得封是与后宫哪一位有关,你要她过来岂不是引狼入室?”
第123章讨人“既来了我这儿,你就什么都不必……
卫湘说:“倘使骊珠真与旁人勾结,放在我眼皮子底下总比送给旁人安心。”
容承渊撇嘴:“何苦担心这个?她虽得了封,但区区一个少使,料理了也没什么难处。”
“别总一言不合就喊打喊杀的。”卫湘不悦地皱眉,缓了口气,随之也缓和了神情,“你若觉得这人我要的来,我就去与陛下要了。我这般一要,搞不好后头的人一着急就跳了出去,那就算是赚了。”
“你要的来。”容承渊不再劝,耸了耸肩,“只管要吧。”
卫湘得了他这句话,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为免皇帝先一步下旨将骊珠指去别处,她当即唤来宫女为她整理了妆容,这便要去紫宸殿。
她收拾妥当时容承渊尚未用完早膳,一时犹豫不决地看她,她笑道:“掌印只管安心用膳,不必管我。”语毕就带着宫人自顾出去了。
卫湘到了紫宸殿,宫人们早已习惯于她进出自如,不必通禀便由着她进去了。
步入内殿,卫湘却见一佳人伴在御案一侧正自研墨。此人并非骊珠,而是莲姬,也就是此番大封六宫之前的莲嫔。卫湘因初时便知她原也是容承渊的人,始终对她有些印象,但这印象也属实不多,因为莲姬意志消沉,早已不大争宠,彤史上亦鲜少出现她的名字。在紫宸殿里,卫湘更是从未见过她。
于是卫湘面上浮起一点讶色,边向皇帝见礼边打量莲姬。莲姬放下手中墨锭,垂眸向她一福:“睿贵嫔娘娘安。”
“姐姐安好。”卫湘浅浅还了一礼。
皇帝略有两分慌乱地站起身,绕过御案迎到她面前,执起她的手,窘迫又焦急地与她解释:“小湘,骊珠的事,你听朕说……”
“陛下想说什么?”卫湘道。
皇帝正因心虚一慌,却见她扬起的笑脸明媚如旧,无分毫怨怼讥讽之意,正摸不清她的心思,就听她舒气说:“臣妾有孕多时,陛下却还总有半数时间守在臣妾那里,臣妾心里总觉委屈了陛下。如今知道原来早有骊珠陪伴君侧,臣妾倒舒服了些,今天早上多吃了一碗粥呢!”
她的语气轻松愉悦,最后一句更多了三分俏皮。楚元煜一时却仍不安心,打量着她的神情变动,不无小心地道:“你这样想?”顿了顿,又说,“你惯是不愿做贤妃的。”
“臣妾当然不愿做贤妃。”她拉着他的手折回御案那边,“该是臣妾的,臣妾一分也不让。但臣妾心系陛下,自然也希望陛下过得舒畅,既然臣妾有孕横竖不能侍寝,何苦为难陛下呢?”
说完,她带着些许撒娇的意味,又拉又按地令他坐回了御案前。他正被她的话哄得有些恍惚,她的双手已为他按揉起肩头,体贴地为他放松神经:“说到底,陛下高兴了,臣妾也就高兴了,这对孩子也好,同时也不委屈骊珠——上哪找这样四全其美的好事情去!”
接着,她便话锋忽转:“臣妾这会儿过来,是想与陛下求个恩典的。”
楚元煜脱口而出:“什么?”
卫湘直言道:“骊珠既然得封,虽只是少使,也总归是要挪到后宫去的。陛下若还没定下她的去处,不如让她到临照宫来和臣妾做个伴儿?”
“啊?”楚元煜差异地扭过头看她,迎上的却仍只有她那张笑脸。
她停了为他按揉双肩的手,就势圈住他的脖子,头歪在他的左肩上,笑眼甜滋滋地望着他:“臣妾有着孕,不好总出门和姐妹们凑趣,却也不好总劳烦姐妹们来臣妾这里。平日里虽有丽姐姐陪着臣妾,但如今陆氏没了,福公主也回到丽姐姐身边,丽姐姐总有分身乏术的时候。骊珠……”她抿唇一哂,“臣妾先前在紫宸殿外不是与她见过一回?当时虽只说了几句话,却也觉得投缘。而且,臣妾认真想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