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戏台“来得正好,随朕同去。”……
卫湘走到紫宸殿前时看了眼怀表,约是下午四点。
这个时间离晚膳尚有些时候,皇帝多半还在批阅奏章。
卫湘穿过外殿步入内殿,见内殿无人,就直接往寝殿去。
步入寝殿的时候,恰巧听到容承渊在赔着笑告罪:“陛下恕罪,诸位大人才高八斗,奴只浅读过几本书,这实在……”
他话没说完,就听楚元煜不耐道:“罢了,你退下吧。”
卫湘脚下绕过门内屏风,抬眸见容承渊正往外退,美眸一转,笑道:“掌印最是个八面玲珑的人,这是出了什么事,竟让掌印这样为难?说出来让本宫长长见识。”
容承渊闻声忙回身施礼,卫湘也向皇帝见了礼。
楚元煜仰面躺在茶榻上,头中仍隐隐作痛,见她来了,勉强笑了笑:“小湘。”
卫湘衔笑坐到床边去,又睇容承渊一眼,再度追问:“怎么了?”
容承渊目露凄苦:“陛下身子不适,政务却不能放下,奴便读给陛下听。可奏章中多有些冷僻字词,奴常不识得,亦或断句不对,总闹笑话。”
嗯,语气也颇是凄苦,听着跟真的似的。
卫湘心里戏谑,转身望向皇帝,温柔地靠过去,轻道:“陛下别急,臣妾读来试试?陛下教臣妾读了那么多书,这会儿算有用武之地了。”
楚元煜闻言眼中一亮,随手就将容承渊适才读了一半的奏章递给了她,又挥手示意容承渊告退。
卫湘翻开奏章草草扫了眼,是一桩关于宗亲的案子,适才两位女博士也提过,并不算什么大事。
她不疾不徐地读起来,语声轻柔动人。楚元煜闭着眼听,直至她读完放下奏章,他才睁开眼,一笑:“本是烦心事,听你读倒觉得意犹未尽,巴不得这折子写得再长些。”
卫湘瞪他一眼:“好没正经。”说着将那奏章奉还给他,楚元煜撑坐起几分,将奏章摊放在面前榻桌上写了朱批。
卫湘低着眼帘,并不与他探讨案子,亦不探头去看他是如何批的。恪守本分地在他批完后拿起下一本,又继续读来。
她心下感念容承渊给她铺路。虽她早已在旁听廷议,私下里亦常与他谈论这些,但终究只是“闲聊”,现下这样为他念诵奏章是完全不同的。
先前那样的闲聊再来上万场也只是闲聊,她也不过是他“红袖添香”的情致。而现在,她是真的在“协助”他料理政务,他接受了这第一步,她就可慢慢试探第二步。
偏是这样,这也是她最不能急的时候。她只能让他慢慢依赖她,慢慢向她索求更多,却绝对不能让他觉得她别有企图,一丁点都不能。
是以卫湘就这样一本本地读了下去,从四点钟读到晚膳,前后读了十几本,一句看法也不曾提。
自这日起,卫湘的日子分外忙碌起来。六宫事务原就占据了她的大半时间,如今空闲都拿去给皇帝读奏章,愈发的没有闲时了。
但日子虽然忙,她却并不觉得累,反倒乐在其中,因为她从未觉得那万人之上的权力离她这样的近。
从前旁听廷议,她常会有一种古怪的感觉,觉得在那一场场波诡云谲的朝堂斗争中,她不过是个漂亮的摆件,现在她终于觉得自己真正置身其中了。
与此同时,先前与容承渊秘议过的另一些安排也准备得差不多了。
这事原没有那么简单,而且一旦露了马脚就是万劫不复,可皇后偏偏要去要挟田文旭,田文旭虽是心怀慈悲的大夫,面对一家老小的性命也冷静不到哪去。于是对他而言,这曾对他出言威胁的皇后就成了悬在头顶上的刀,无论皇后被皇帝禁足后是否改了想法,对田文旭而言,这皇后没了都更稳妥。
况且,卫湘交待他的事也不必他真涉什么险,只需他说几句能左右局面的话,田文旭短暂地挣扎了两日也就应了。
……只是事情虽已安排周全,如今的局面却尴尬得可笑,那便是皇帝彻底不往皇后宫里去了。
倘是平常,卫湘要么托人去劝,要么自己寻个理由扮一回贤惠,也都使得。偏这会儿有国孝在身,皇后的禁足明面上又是“抱病”,她这个素与皇后不睦的宠妃顶着这些还要劝皇帝去长秋宫就太奇怪了。
可皇帝不去,无异于台上少个角儿,这戏就唱不起来。卫湘细想这让人无奈的僵局,气笑了好几回。
不过她一时忘了,在“坐不住”这件事上,皇后可是炉火纯青的。
冬月,京中下了两天两夜的雪,不仅民间日子不好过,宫中也有宫人叫苦连天。
卫湘打着算盘算了几日的账,见这半载宫中的开支尚可,就下令将各处的炭火都添一成。
“只添炭,不添钱。”她着意吩咐。
因为钱容易层层盘剥,是很难落到底下的宫人手里的。而炭虽然也能倒卖,却费很多工夫,而且越是身份低位的宫人所用的炭越不值钱,掌事们大多看不上这仨瓜俩枣,抬抬手就过去了,这炭就能用到实处。
傅成领了命去六尚局与内官监传话,卫湘便命琼芳取来御寒衣物,又要去紫宸殿给皇帝念折子了。
就在前几日,她已顺利地往前“迈了一步”。
那日他因天寒又犯了头疾,疼得心烦意乱,见案头奏章堆积成山,就在她去时跟她说:“若翻到问安的折子就不必念了,你直接批个阅字,让他们发回去。”
卫湘露出讶色:“让臣妾批?”
楚元煜坐在御案前,右手用力按着太阳穴,直按得指节发白才觉有些效果,毫无犹豫地道:“是,问安的吉祥话罢了,别费我的神,也别费你的口舌。”
语毕递了个眼色,就让容承渊端了研好朱砂的砚台和笔给她。
这于她而言,又是极要紧的一步。
她不动声色地看着容承渊想,她是该好好谢他了。
卫湘再度去紫宸殿的路上,皑皑白雪又飘下来,不多时就将宫人扫清的路上又覆出一层洁白。
暖轿落稳在紫宸殿前,琼芳上前揭开轿帘,卫湘顿觉一阵寒气,下轿后不由加快了脚步,想快些入殿。
到了殿门口,值守的宦官却罕见地拦了她一下,卫湘看过去,那宦官轻声道:“皇长子刚来。”
卫湘本没在意,然而殿中却传来哭声,似乎很是不安,又有几分压抑与克制,掺着几分尚未散尽的稚气,恰是皇长子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