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董家牵连其中,这对皇帝而言就像是困了有人送枕头,至此算有了拿董家开刀的由头;而若整个董家都不知情……
那就是谦王不仅想借此谋算毁了她的名声,还想由此让董家恨上她,以便来日借刀杀人,在皇帝那里便是罪加一等。
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同样不厚道的事情或许自己也能得做出来,但看着自己的孩子做就会觉得忍无可忍。
况且,对当今圣上而言,他既然一直是个“怜香惜玉”的人,当然也不能容得下这种事。否则看似纵容的是谦王,实则毁的可是自己一直以来的名声。
谦王夫妻的这个上元节,注定是没法好好过了。
倒是容承渊说得对,她和他今晚都能睡个安稳觉。
此外,卫湘现在很好奇谦王妃。
比起去探究董家知情与否,她更想知道谦王妃知不知道这些布局,是被枕边人蒙在鼓里,还是明知风险仍在所不惜?
这于她而言无关痛痒,但对谦王而言可太不同了。
不过当下也不是探究这个的时候。
卫湘回到长秋宫,只作什么都没发生,安然和两个孩子说了说一会儿家宴的事便去重新更衣梳妆了。
宫里就是这样,越是大事越要瞧上位者的意思。今天这事,皇帝虽已勃然大怒,但若没有明显的旨意传开,她就只会当作无事发生,断不会从她这里引起皇帝不想听到的议论。
如此一直到暮色四合,六点多的时候,终于有御前宦侍到了长秋宫,也没避着长秋宫的宫人,直入寝殿向卫湘禀话:“皇后娘娘,这些日子谦王会暂且禁足在西边的留墨堂里。陛下的意思是与您说一声,但您若觉得不方便,就只当没有这事,不必刻意做什么安排。”
卫湘略作沉吟,只问:“那谦王由何人照料?”
那宦官回说:“自有御前的人服侍周到,娘娘大可放心。”
卫湘又问:“谦王府那边可要带个话?谦王妃身子正弱,若谦王入宫一趟就没了消息,恐不能静心安养。”
宦官躬身道:“陛下已遣了两位德高望重的女官去。她二人将话带到便会留在谦王府住些时日,一则陪在谦王妃身边为她宽宽心,二则若谦王妃想不开有点什么闪失,她们也可直接向宫中回话。只是……”
他语中一顿,陪着笑道:“只是若真出了那种事,陛下不好多关切什么,那就不得不劳烦娘娘了。”
卫湘听了这番话,心里更多了些数,猜想谦王妃应是不知情的,所以皇帝当真有点可怜这个儿媳。
她于是一边点头应了,一边心下暗骂谦王真是个畜生。
第315章公主“你能这么想就好,但愿云宜也想……
御前的人过来传这种话就算一道明旨了,况且谦王这么个大活人被扣在宫里也不可能瞒得住人,但卫湘还是打算将事情压一压,明日一早再让六宫知晓也不迟,今天先好好过了上元节。
因为这事远比看上去严重,一旦传开,六宫乃至满朝文武都不必过这个节了。
……乍听起来,旨意中说的是谦王“禁足”留墨堂,禁足是很轻且很常见的责罚,哪怕云宜恒泽犯错时也被禁过几天。可它之所以轻且常见,是因为它理应是将人关在自己的居所,不仅衣食无缺,身边照料的人通常也不换,倘若说得通俗点,这就是把犯了错的人拘在自己屋里冷静一下,以便反省自己的过错。
可谦王如今已在外开府,如是禁足就该禁在王府。而皇帝将他扣在了宫中,住的甚至不是他从前在慈寿宫的居所,反倒有意选了偏僻之处的留墨堂。
这全然偏离了“禁足”约定俗成的规矩,说是软禁还差不多。
诚然,把软禁硬说成禁足,可以说是皇帝强撑着在维护儿子的体面,可虑及这一层,也更显出皇帝的怒不可遏了。
因为就连卫湘也要承认,不论楚元煜在朝堂上多狠,对孩子还是慈爱的。云宜恒泽虽都懂事,但总归还是小孩子,犟起来亦或闹起脾气总有气得人眼前发黑的时候。卫湘有时被气到不行,都是他先把她劝走,然后他独自去管孩子。
卫湘起先觉得他这样去管孩子时板着张脸,其实也挺气的,后来发现并不是的。
这其中多数时候他根本就没动气,只是板着脸更有威严;少数时候他的确动了气,可这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用他的话说就是“当父母的,跟小孩子计较什么?”。
他是真觉得以大人的阅历不必为小孩子动怒,哪怕对谦王,他虽这两年看起来对谦王有诸多不满,但其实也是一样的。
——否则以谦王在朝堂上和他一次次的针锋相对,换作旁人早就哪凉快哪待着去了,还能让皇帝容到今日?
他甚至都没被亲王气到过头疾发作。
可就是这么一位宽容的父亲,现下却毫不顾忌上元节,直接软禁了谦王,连迟上一日都不肯。
这是很罕见的事情,哪怕是寻常朝臣被治罪,若赶上正值佳节,他多半也会抬抬手让人先把这个节过了,是为仁君之举。现下对这个亲生儿子,他连一晚上都等不了了。
卫湘心下揣摩他的用意,暗想做到这种程度应已不是只因恼怒,而是在明明白白地向朝臣昭示他的喜恶了。
——已在外成家开府的皇子被软禁宫中,他总要给朝臣们一个缘由,那么谦王的对上不孝、对妻不仁、对子不慈少说也要挑明一条,可任何一条都是大罪。
卫湘越想心中越畅快,不自觉地笑出声来。俄而听琼芳禀说“陛下来了”,她眉心一跳,旋即收敛起笑容,起身相迎。
才刚站起身,他已进了门来,卫湘打量着他的神色哑了哑:“也快开席了,咱们这就去宴上?”
宴席也就在寝殿之外的内殿与外殿里。她虽未出去看,但这个时间想是该有嫔妃已经到了,眼看皇帝到场却闷头进了寝殿,多少让人觉得古怪。
楚元煜却还是一脸烦躁地坐到茶榻上,长叹道:“不急,喝盏茶再出去。”
卫湘抿唇不语,垂眸见榻桌上刚好有积霖片刻前刚给她换的新茶,便也不必宫人再为他沏了,直接将这一盏推给他,又自顾坐到他身侧,慨然一叹:“谦王这事做的是混账,但事已至此,你别动气了,咱们一起把事情料理清楚才是正理。我方才仔细想过,咱们得先弄清董家知不知晓此事,好探知他们有没有野心;再有便是就算董家知情,但谦王妃不知,那就还得安抚好她,否则若她有个什么闪失,倒更让董家有了说辞——原本见不得光的野心添上一层为孩子报仇的虚影,也就没那么不光彩了。”
楚元煜知她所言在理,更知道她在借此开解他,以免他深陷在气恼里。因也不想让她担忧,不由强缓了口气,缓缓点头道:“你说的是。王妃那边我已派了细心周到的女官过去,董家……”他停顿半晌,眸光凛然,“明日让容承渊想法子安排人去探探底细。”
“嗯。”卫湘点着头,衔笑轻抚他的后背,“好了,消消气,今晚先好好过节。”
楚元煜苦笑:“我也知道现下生气已没用了,可我焦心另一件事。”
卫湘浅怔:“什么?”
他侧首看向她,二人视线相接,她从他眼中看到深深的彷徨、困惑与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