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蔑化作血淋淋的刀,切割着世界的色彩,残忍地昭示着真相。
他茫然地张望着四周,怎么也擦不干净的血自擂台上蔓延而下,流至脚边,血色褪去,只余下残忍的黑白灰。
可纸醉金迷的成虫世界里,没有虫能听到一只虫崽的哭声。
悠扬的小提琴音倏地响起,无数切片剪影纷沓而至,穿梭在黑白默片中,他猛然回头,望向记忆最初的地方——
西防星永远灰蒙蒙的天空下,总是载满欢声笑语的富贵庄园里,时不时咿呀出小虫崽们的学语声,有虫在欢笑,有虫在高歌。
一墙之隔连老鼠都不会踏足的肮脏角落里,一只还没有桌子高的灰头土脸小虫崽偷偷拽住了另一只少年的衣角,仰头望向他,扬起的灰蓝色眸子里全是小心翼翼的讨好。
“哥,您会来找我的,对吗?”
小提琴音骤然响起,帝国名家的旷世杰作,是帝国歌剧院演奏过的高雅。少年微微偏头,墨绿色眸子沉下,刀刻般刚毅的脸上波涛汹涌着说不清的情绪。
那些情绪翻滚着、翻滚着,一半浩瀚成光,一半沉寂至地狱。少年的身形逐渐抽长,面容又在渐渐变得模糊,天旋地转停止,只剩下那无比坚决指向自己的枪口——
——所以,您后悔了吗。
“砰”一声,世界沉寂。
诺维猛地睁开眼,僵直着身体死死盯着天花板,身旁的光脑适时响起有新消息到来的震动声,将一切梦魇拉回现实。
身处的任务舰发出着运转正常的嗡嗡机器声,好一会,他才终于从无法分割的回忆中找回自己,慢慢松弛下紧绷的肩膀,怔怔望向窗外。
此时他们已巡航到距离中央星十小时路程的地方,军舰无声地穿梭在寂静里,与之相伴的只有广袤无垠星空中一颗颗不会说话的星球。
无法区分白天和黑夜的宇宙里,一切都是缥缈的无路可归。他顿了顿,无法控制地将脸埋进科恩的衬衫里,在陪伴他整夜的衣服上努力汲取最后残留的一点信息素。
……他被科恩惯坏了。
明明是习以为常了那么多年的恐惧,在尝试过科恩的温柔之后,竟变得再也无法忍受起来。
光脑屏幕上是塞伊通过加密渠道发来的消息。
他呆呆躺在床上,放逐在遥远梦魇以外又独自忍耐了会,终是在无法对抗、无能为力的窒息感中拿起光脑,像是想要抓住生命里最后那根救命稻草一般,颤抖着手点开另一个页面,将全部惊心动魄压进灰蓝色眸子里,只用科恩最喜欢的乖巧一字一字认真打出:
“雄主,早安。”
几乎是发出的下一秒,视频邀请就回了来。
诺维猛然一惊,屏幕上跃动的雄虫仿若一只手,奇迹般地抚平所有动荡,轻而易举地就将他拉出沼泽深渊,给了他放纵呼吸的权利。
他一秒变回科恩的那只乖乖巧巧虫,说不出惊喜地手忙脚乱接起。
“早。”
屏幕上现出雄虫的身影,似乎是在实验室里,一只手里还拿着那些他看不懂的瓶瓶罐罐。
诺维愣了下,顾不得心里久久不散的激荡,首先不赞同地敛起眉,颇有些小小控诉意味地小声道:
“您昨晚又通宵加班了。”
“嗯。”科恩毫无心理负担地承认道,突然意有所指地眨了下眼:
“正好趁这段时间多赶赶进度,好给你回来后多争取点时间。”
能被雄虫用这么揶揄语气说出的还会是为什么事所争取时间。诺维立刻不争气地红了脸,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强调下。
“可现在才第五天,还得二十几天您才能抱我。”
科恩声音里带了笑意:“那想我抱你吗?”
诺维低下头,毫不犹豫:“想。”
“乖。”
更多笑意荡漾在眸底,屏幕那边的科恩一边带上蓝牙耳机,一边哄道:
“乖,我这边还有点收尾工作要做,你先放东西,一会跟你聊。”
诺维点点头,通红着脸颊从床上爬起来,打开床边的小箱子。
里面琳琅满目的东西登时呈于眼前,他扫视一圈,有些羞涩地轻声询问道:
“雄主,今天是几号。”
“16吧。”
功能极好的蓝牙耳机瞬间就传回答案,带着说不出的尾音上扬:
“今天我也招待自己吃个大餐。”
隔着这么远的“大餐”还能是什么。
自知上了雄虫餐桌的诺维老老实实地伸出手,翻到里面那个标着“16”的袋子紧紧攥在手里。
他回头望了眼床,又像想到什么,不好意思地轻声请示道:“雄主,我能去卫生间放吗。”
科恩不知忙碌到哪里,镜头里已经看不到他的身影,但声音依旧第一时间就远远传回:“怎么了?”
“……水有点多,”即使知道科恩现在并不在镜头前看不到他的表情,他也依旧脸红得没法看,脸埋进双手间,面红耳赤地坦白:“床、床单不够换了。”
科恩快速笑了声,“嗯,可以。”
这句允许让前五天每天早晚都在辛辛苦苦洗床单的雌虫松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