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怀微心想,这要求,未免也太高了。
三日之后恰逢应知月生辰,晏怀微被他们夫妇二人接去寻诗园小住,顺便与那几人说了自己打算找接脚夫之事。
雪月姊妹皆拍手称好,她们也觉得晏怀微一个人带俩娃到底还是太清寂。
谁知胡诌却像是被下了诅咒一样,印堂发黑,面有细汗。
“你怎么了?”应知月不明所以。
“没事,没事……挺好的……”胡诌笑着说。
笑是笑了,但却笑得十分诡谲,像是要被某个秘密憋死的样子。
不过可惜的是,晏怀微的接脚夫终究是没找到。
怪只怪从前吃太好,现在便是挑来挑去都不得行——尝过了赵清存的好,旁的男人哪里还入得了眼。
再去寻诗园小住的时候,晏怀微便对那三人说自己不想找了,她带着小吉小庆一道过日子也挺好,没得找个男人来讨嫌。
此言一出,胡诌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可他却没发现,他紧绷和松气的模样,已全部被晏怀微看进眼底——晏怀微檀唇轻抿,似在琢磨着什么。
盛夏炎热,整座临安府都陷在暑气之中,惟有西湖边尚余丝丝清凉。
晏怀微在寻诗园小住原是为了避暑,可她心里却一直惦记着书籍铺的事,住也住得不安稳。
应知雪笑着打趣她:“你现在是临安有名的女店东,瞧瞧,到底跟咱们不一样。”
又住了三两日,到底惦记着没誊完的诗稿,晏怀微仍是回城去了。
她和周凤娘以及铺子里新招来的两位喜做校雠的仕女一起,数人合力,很快便将此前征募到的有关泸川郡王的文辞整理编纂出来。
晏怀微拿着一卷誊抄好的样稿去了荣六郎书籍铺,打算与荣掌柜商议付梓及合作事宜——荣六郎书籍铺有自己的刻书坊,与之合作可以节省不少成本。
荣掌柜请晏怀微入座品茗,他自己则认真翻看着手中样稿。
看着看着,突然问道:“张娘子可知晓那龙头山首领关河玉?鄙人瞧着这些文辞便想到最近得知的一桩逸事。”
晏怀微牙疼似的抽了抽嘴角,心道那关河玉真是烦死个人,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他。
她强压下心头厌倦,彬彬答道:“我曾偶然听人说起过他,并未仔细打听。不知掌柜所言何事?”
“若是鄙人没记错的话,泸川郡王可是表字清存?”
晏怀微颔首:“正是。”
荣掌柜笑言:“这事说来颇有缘分,鄙人也是最近才听闻,那龙头山的关河玉,其表字竟也是‘清存’。”
话音甫落,晏怀微如遭雷击,彻底愣在原地——
赵珝,字清存,表面是赵子偁过继的远方宗亲,实则是洞庭湖杨幺之子,曾在川峡四路养着一个山水寨,乾道元年正月薨于临安府;
关河玉,姓杨名澈,字清存,乾道元年春日突然出现在川峡四路之一的利州路龙头山。
林林总总的细节堆于一处,晏怀微感觉自己好像在这一瞬间被打通心窍,从头到脚霎时清明。
不可能……不敢信,不甘心……
不……不不不……
当夜,晏怀微夤夜未眠。
她坐在房里想了几乎整整一夜,将赵清存临终那段日子的所有事情全部捋了一遍,越捋越觉脑海中那抹混沌光影逐渐变得清晰。
其实一切都有迹可循,怨只怨自己太相信他。
次晨天明,晏怀微没去铺子,而是给了小吉小庆五贯钱,让他们去街市上雇来数名身强体壮的帮闲。之后她便领着这些人,气势汹汹地杀去了寻诗园。
这一次她并非来找雪月姊妹,而是来揍胡诌。
“关门!闲杂人等全部出去!”
晏怀微摆出当家娘子的气势,快步走入正堂,边走边厉声吩咐:“你们几个,守在门外!胡都管……请留步。”
堂屋的门窗全部关上,门外由一群帮闲看守,谁也不能进入。
胡诌站在屋内,面上神情极不自然,似乎已猜到晏怀微是因着何事前来。
晏怀微转身在堂前圈椅上坐了,却不说话,只拿一双冷眼定定地看着胡诌。
胡诌被她这样看着,不觉出了一脊背冷汗,迟疑着开口:“梨娘子今日无事,不若再去园内逛逛……”
晏怀微突然问道:“胡都管,赵珝这大半年过得如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