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又能怎样?”
宋魁煞有介事地:“我就趁你们中午吃饭人多的时候往食堂里一站,拿个喇叭指名道姓地骂,某某,我老婆的事、我的家事,跟你有什么关系?自己活明白了吗就在背后议论别人?反正我不嫌害臊,我看他嫌不嫌?要是还有人传,我就天天到学校去喊、去闹,我看学校出不出面,有种别冲我老婆,冲着我来嘛,他们敢吗?”
“你快别逗我了……”
“我不逗你,我真去。明天我就从局里拿个喊话的高音喇叭过去。”
江鹭一急,捶他:“你神经病啊!发什么疯!”
看她气,宋魁才一笑,“这才有点儿鲜活气了。你看,脸皮厚、敢闹事就气别人,气不着自己,你得向我学习。”
江鹭瞅着他一副“臭不要脸”的模样,不知该说什么。无奈笑了,抽着鼻子,扯他脸:“论脸皮厚,谁能有你这城墙拐角似的脸皮厚?我学不来!”
“不管怎样,有我在,还有女儿、家人在,我们都是你的坚强后盾。无论发生什么,我们永远是最爱你、最不希望你受到伤害、也伤害自己的人。要多想想我们,别在意别人。”
宋魁的吻烙在她额上、脸颊上,揩去她的泪痕,凝了她会儿,问:“好受点儿了没有?”
“嗯。”
他从床头抽几张纸,“快,鼻涕擦了。”
江鹭接过去擦干净,他又道:“给我脸上也擦擦,糊我一脸。”
她只得照做,看着他脸上蹭得亮晶晶的鼻涕,忍不住地笑。
宋魁便也跟着欣慰一笑。
江鹭偎着他,望进他含着笑意却疲倦发红的眸,抚着他略微扎手的颌边,唇贴上去,在他脸颊上轻轻一触。
他收紧手臂,她攀紧他背脊。
这一刻世间宁静,无声相拥。
警情通报发布以后几小时内就上了热搜。
宋魁现在已经很少使用社交软件,甚至对新兴的社交平台有些陌生了。既往任职的多年里,警方发布的通告之类的信息也几乎没有让他操心过、也不需要他来操心关注。但他在心中告诫自己,这是他对互联网言论的不够重视、对新时代的舆情不够警惕造成的,今后必须要吸取这一次的教训,引以为戒。
时隔多年再次打开社交平台,搜索平京市公安局官方账号,最新发布的博文中,蓝底白字的长图将这短短几天的事件浓缩,底下评论已逾百条。
通报内容短暂地掀起了一波热议,质疑与赞同的声音不一而足,但随着警方的盖棺定论,网友的热潮很快退散去,讨论度也急剧下降。
网安支队加班加点地干了两天,对带节奏的博文和视频大量删除,追查到近三十个不同地区、不同ip的谣言源头和营销号,其中大半在境外,难以追究法律责任。
市委纪委方面没有对宋魁严厉追究,只要求他尽快开展一次关于重大舆情应急处置的专项整治工作。落实完上级要求后,宋魁在党委班子会议上又面向所有委员做了自我检讨。
这波疯狂的浪潮和狂欢从开始到偃旗息鼓只过去了三天多时间,网友们蜂蛹而上地追逐完一波热点,待讨论止息、热情消退、兴趣不再,又一股脑地涌向下一个。
至于前一个话题中的当事人,他们现实生活的壁垒被这样浩荡奔涌的洪流不容抗拒地、不带一丝怜悯地摧毁、碾碎,潮水退去后,只留下一地狼藉的内心和亟待重建的生活。
江鹭身边的喧嚣在通报发布后也渐渐平息了,在家人和长辈的关怀与问候中,一切好似重归于平静。
但宋魁知道,谣言难尽,这样的创伤更需要漫长的时间和清宁的环境才能完全愈合。
工作日的上午,借着赴会途中的空档,他给一中校长李林打去了电话。
李林是前年从外地调任过来的,与他这还是第一次打交道。
电话接通,宋魁自报家门:“李校长,您好,我是市公安局宋魁。”
李林闻言明显一愣,“市公安局?……啊,是有什么事吗?”
看来他不认识自己,也大概率还没关注过政府和公安这面的工作。宋魁只得再做自我介绍:“我是初二年级组英语老师江鹭、江老师的丈夫。”
李林这才听明白,应着:“哦,是江老师的爱人,您好。”
“给您打电话,主要是为了最近这几天学校里沸沸扬扬的关于我太太的一些不实言论,我不知道您是不是已经有所耳闻了?”
李林想了想,表示不太清楚:“我还真没听过,是哪方面的?”
“都是些污言浊语、恶意捏造,我作为当事人不想再提了,您如果不清楚,可以向下面人了解一下。我的诉求主要是希望学校能在这件事上有所作为,不论是安排会议加强教育,传达学校对造谣者严肃惩处、肃清风气的态度,还是召开教职员工大会为被污名化的教师正名,总归是不应该放任这些谣言继续流传下去,伤害自己的教师,影响教学环境,更破坏校园风气,您说是吧?”
李林张口结舌地听完他这番来势汹汹的质问,顿时生出一种被冒犯的感觉——他当自己是谁啊?拿腔拿调的,语气严厉、态度强硬,哪里是跟他提诉求嘛,简直是下“通牒”。全然不像教师家属,而是像他的上级,像教育局领导,来给他布置任务,安排工作来的!
他有些恼火,不过出于礼貌和风度,还是尽量克制了一下:“宋先生,或者宋警官,你这个诉求我可以理解,但是我说句不好听的,你别介意,学校不是给谁家开的,也不是任谁提什么诉求都得满足,这些工作还需要结合实际情况由校领导来研究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