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终至,淅淅沥沥落下。
江亦奇坐在派出所门口的路牙上抱着膝盖等她。双手伸着,慢慢地积出一小捧雨水来洗被口香糖碰过的脸颊。
过了很久,她终于出来时,雨下得大了。
他抬头看她,湿答答的,有点无措,像只丧家之犬。她双手插着口袋看他,表情漠然,像一潭死水。两个人既没有伞,又不肯说话。都待在雨里,被淋了好一会儿。
“是不是……”江亦奇打破沉默,“会记档案啊。”
“哦。”她从兜里掏出一张单子,“记了。”
江亦奇忙拿过单子看,是处罚单。派出所会通知到学校给她处分,而且还要记入档案。这意味着她未来和所有评奖评优都没关系了。很有可能,她的前途从此一片黑暗。
“那你——”江亦奇嗫嚅着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他在外面待了这么久,花了大半个小时想清楚她是在帮他出气,但他想不通她为什么会帮他。
“记就记吧。”她无所谓地说,“活都懒得活了,还管什么处分。”
她对自己人生毫不在意的态度落在他眼里变成对他的在意。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江亦奇抹了把被雨水模糊的眼睛,仔细又把处罚单看一遍。昏黄路灯下,处罚单落款处印着一个名字。
陈怡静。
陈、怡、静。
他无比陌生地念了下这三个字。
他要记住她。
江亦奇有生以来第一次产生了要记住一个名字的念头-
淋了一场雨,她带他回到她的家。
她的家里一片沉沉死气。
就如同她。
江亦奇在客厅打转,看见展示柜上一列属于她的奖章:“你以前还是个优等生啊?怎么现在连平时作业都要抄?”
“要换就换。不换就湿着。”她丢了两件衣服给他,经过厨房顺手拎了把水果刀兀自往里间卧室走。
“小——你干嘛去啊?”
“看不出来吗?”她扬扬手中的水果刀,“放血。”
放血?
放血……?!
江亦奇:“你要自杀啊?!”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喂喂喂!”江亦奇追上她的脚步,“你不能死!你死了我会被抓走的!”
“说了我不叫喂。”她砰得一声甩上卧室的门。
“小不——”江亦奇捶着她的房门,一个名字呼之欲出,绞尽脑汁地想着,“你叫什么静的?你是不是叫小静啊?该死的你到底叫什么啊!”
“我叫该死的。”
江亦奇的脑门突突地疼:“——怡静!你叫怡静是吧?你的姓肯定是百家姓里非常大众的一个!对吧?啊烦死了,总之你现在不能死!”
“为什么?我没有活下去的理由了。”
“为什么一定要什么理由?活着从来都不需要理由。”
“是吗。”她打开了门,“那你为什么要阻止我?”
她的黑发仍湿津津地贴着额头,目光韧韧的,破碎,但是锋利。他看着她,好像看到一堆碎玻璃。
“我——”江亦奇愣了下,“我就是……我只是——”
“因为我刚才替你教训了那两个人,所以也想救我一次,好和我扯平?”
“不是这样的……我可以忍受……根本不需要你来给我当挡箭牌。”
“那是为什么?”
是啊。她死不死活不活的,关他什么事?
——不对!
他马上想通了自己必须阻止她的充分理由。
“你死了,戏剧节怎么办?”江亦奇抢过她手里的水果刀,“你晚点死。等戏剧节结束了你爱怎么死怎么死。”
怡静觉得他好笑:“哪个人会为了戏剧节活着?”
“你自己非要找个理由啊。这不是很好的理由吗?”江亦奇没了好气,“行了,能不能吃饭去啊?不管你要不要死,你别把我饿死。”
她的家里充满了死人的气息。断电的冰箱里只有腐烂物,翻箱倒柜都没吃的。两人只好冒雨去小区门口的便利店买夜宵。
凌晨十二点多。
坐在便利店门口的桌子上吃第一顿饭,边吃边聊些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