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不确定阿弥沙是否还清楚地记得那么久远的事情,也不确定这会不会误打误撞地触及他不愿提及的往事。
赫兰决定要跟自己的龙仆好好谈谈,没想到一等就等到了深夜。阿弥沙还没回来。
几个塞壬问他要不要陪睡,被他婉拒了。毕竟,他不希望阿弥沙回来发现床上没有自己的位置。
赫兰穿着纯白的丝质睡袍横在床上,纤长的鳞尾耷到了床外,百无聊赖地轻轻摇晃。
阿弥沙今晚不回来了吗?
他翻身而起,跑到外边的露台上眺望。远处海岸边那密密麻麻的房屋,此刻大都已经熄了灯。
下方是浪涌不息的海面,一片漆黑之中仅有几只天鹅船散发着亮光。
夜猫子塞壬的欢声笑语隐隐约约从海上飘来,她们一边小声唱着歌,一边将手中发光的玻璃罐子打开。
那团光源忽而零碎成一个一个的光点,漫天散开,飘忽于海面上空。
是萤火虫。
“睡不着吗,小银龙?”一个塞壬大声喊着,朝他挥了挥手。
“是我们太吵了吗?”另外一个接着问。
“没有的,”赫兰赶紧摇摇头,“我只是出来看看。”
不想打扰到她们,他离开露台边沿,听着塞壬哼唱的轻快小调,漫无目的地走向另一侧的一座花亭。
或许是海风日日吹拂的原因,这里的花朵香味并不浓郁,赫兰直到踏入亭内才闻到那淡淡的清香。
蓝紫色的花藤从顶部垂下,脱落的花瓣今早才被戈利汶的龙仆清扫过,现在已经又铺上了一层新鲜的花瓣地毯。
亭子中间也有一张床,比起室内的要小,并且不是直接置于地面的。四根结实的藤条从亭顶垂下,末端互相缠绕形成一张藤网,床正是铺设在这张网上。
赫兰小心地爬上去,没有压坏任何一片落在床面的花瓣。
这里氤氲着淡雅的花香,能吹到清爽的海风,能听到塞壬们的歌谣,架在藤蔓上的床还会像摇篮一样微微摆动。
银鳞闪闪的尾巴翘起,轻轻撩动上方那丛花藤。
他缓缓闭眼,感到有些昏昏欲睡了。
“主君。”
晃悠着的尾巴尖忽而被人握住。赫兰知道是谁,往里翻滚一圈为阿弥沙腾出位置,这下床上的花瓣被他压了个结实。
归来的阿弥沙坐在床边,瞧见那被不安分的鳞尾掀起的睡袍下摆,沉默半晌,伸手将其扯回到它应该在的位置。
小银龙猛地睁开眼,后知后觉自己走光了。
他脸颊微红,有些局促地翻身坐起,与阿弥沙四目相对。
男人的表情相当自然,于是赫兰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接着他注意到,阿弥沙头上的龙角变得更加明显了,前两天还只是冒了个尖的状态,现在足有一指节长,看得出来龙角的雏形了。
“长得好快。”赫兰小声慨叹,探过身子,轻轻摸着那黑色的角,“现在还会痛吗?”
阿弥沙略微摇头,像是不适应般抓住他的手,“好了,快睡吧。”
赫兰听话地点头,和阿弥沙一起躺下。
刚闭上眼,陡然想起自己还有问题没问清楚,他一下子爬起身,赶在阿弥沙入睡前将人喊醒。
“别在这睡阿弥沙,”赫兰轻轻晃了晃他的手臂,“早上日光会照到这里。”
“照到这里时我已经醒了,”男人的话音闷闷的,听得出睡意正浓,“主君不必担心。”
“可是……”
赫兰不出声了,末了在一旁安静地躺好。
他不想表现得不开心,那位蓝龙主君看起来与阿弥沙相识多年,久别重逢,好友之间需要时间叙叙旧,这是应该的。
他对戈利汶心存芥蒂,却不能要求阿弥沙也因此疏离蓝龙。
说到底,阿弥沙是一个独立的人,不是自己的附庸,不是任何人的附庸。
“对了,差点忘了。”
兀然响起的一句话打断了小银龙的胡思乱想,右手突然被一只温暖的大手包裹住,他疑惑地扭头。
阿弥沙揉了揉他的掌心,摸索着按住他的无名指,紧接着,一个微凉的环状物被套了上去。
“什么?”
手被松开后,赫兰不解地坐起身,挪动到被月光蒙照的位置,将手抬起——
无名指上是一枚银色的戒指,镶嵌着璀璨夺目的深蓝色晶石。凑近细看,银环是活口的,上面还镌刻了一排非常精细的金色字体。
赫兰眯了眯眼,没能看清上面写了什么,他望向身旁的阿弥沙。
阿弥沙抓住他的手臂,将他拉到怀中躺着,轻轻托着他的手,“根据星语者对律法的解读,雪翼这一脉在化作陨星降世前,是掌管物移的神明。”
赫兰安静地眨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