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的。”
赫兰与银龙同时答道。
这一刻仿佛天地间万事万物都消散褪色,只剩下他们两个遥相呼应。目送龙仆披着白衣的身影渐渐远去,他的心脏沉重地跃动,甚至短暂忘却了银龙的存在。
他们之间毕竟相隔了千年时光,这样的认知可以接受却难以真正被理解。
时停之地的结界崩塌时,焦骨成灰刀剑锈蚀的时光洪流没能撼动他的感知,只在方才这种不经意的时刻,流失的一切纤毫毕现。
会的。赫兰默默在心里把这句话补完。在将来,那是千河南下的富饶平原,千流王庭的王都,心脏。
我们的家。
这没什么的。他告诉自己,银龙已经被埋葬在过去,他才是阿弥沙的当下和未来。最重要的当下和未来。
要是这样一个梦就承受不住了,那他还真的没资格站在阿弥沙身边。自己总不能做一个既狭隘又愚蠢的主君。
他这么想着,终于重新平静下来,仰起头远眺星空。该结束了吧?这个梦。
恍惚之间,周围的景象变得模糊,像覆上了一层流动的纱,令人看不真切,耳畔拂过一阵凉气,像是谁似有若无的气息。
“怎么不看看他的模样呢?”
谁?赫兰惊诧地后退几步,几度眨眼后视野回复清明,他环顾四周,视线捕获到半空那团悠然旋转的灰雾时鳞尾都不自觉地绷紧,手心被冷汗浸湿。
安卡莎。
她来这里做什么?银龙跟她也有关系吗?
女人柔和舒缓的笑声伴着雾气轻轻漾开,身后的银龙却毫无反应。赫兰愈发困惑。
“我是在对你说话,千流主君。”
他霍然警觉,这原来不是梦的一部分,而是灰龙真实地进入到了自己梦中。
她想做什么,借银龙来挑拨他与阿弥沙吗?
回想起安卡莎所说的第一句话,银发青年犹疑片刻,转身望向身后的银龙。
只一眼他便如坠冰窟,僵立在原地无法动弹,银白羽睫无可抑制地颤动着。
那竟是与霜歌主君一般无二的面容,唯一的区别是,银龙拥有一双温和的紫眸,与努卡罗维那璀璨锐利的金瞳迥然不同,更像是……
不可能啊,他是陨星降世而生的初代龙族,阿弥沙亲口承认的,他在这世上没有亲族,不可能跟银龙有血缘关系——
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阿弥沙分明质问过自己是不是银龙的孩子。
“他、他是……”
语无伦次攥紧了赫兰的喉咙,他用力地吸着气,惘然中仿佛触碰到了一个自己未曾有过的设想,一个荒诞的真相。
“他就是你。”
灰龙的声线轻缓愉悦,在耳边幽幽回响:“第一主君,光阴主宰,阿弥沙千年前的爱人。”
梦境碎裂崩塌。
雾中女妖的形体在轻纱般的雾气中若隐若现,深色唇角挂着缥缈的笑。
第40章圣国女王而更加不容忽视的是那半张被……
借着焰火的光亮,他见到睡梦中的人双眉紧蹙,额间渗出一层细密薄汗,莹白秀气的手指也微颤着收紧了。
做噩梦了?
阿弥沙一手撑在银发青年身侧,俯下身凑近些许,不想却听到主君在轻声呼唤着自己的名字。
另一只伸出的手停滞于空,他犹豫须臾,还是没有干预,目光转向别处,缓缓叹了口气。
天色暗沉,寄生于阴影中的存在已经蠢蠢欲动,以雾气蔓延之势向外伸展着爪牙。从暗域归来的亡者低声窃语,纷乱嘈杂之音恍如北地的风声,苍渺空灵。
罔顾那些渐趋聚拢的苍白鬼影,他坐在赫兰身旁,拢了拢裹住对方的斗篷,随后摊开右手,属于旧日圣殿骑士长安纳瑞的那柄长剑就此现形,飘浮在他的掌心之上。
感应到恶灵的存在,鎏金剑格上那枚鲜艳的红宝石绽开一道裂缝,而后缝隙扩展成一只眼睛,内里那颗金瞳骨碌碌地转动着,锚定阴影中的存在后剑身开始发光,灼灼热意将游曳的冷风径直劈成两半。
圣剑阳炎的威力不容小觑,那象征诅咒的金纹顷刻便攀上他裸露在外的肌肤,熟悉的灼痛感如附骨之疽挥之不去。
阿弥沙没有动弹,看着那些亡灵无法忍受神圣之光的灼烧,纷纷在尖啸声中四散逃逸。
独有一人罔顾圣剑的光照,毅然决然地逆流而上。
“教皇大人。”
那声音低缓沙哑,属于一个疲倦不堪的女人,正是他们此行的目标。
“真的是您吗?”
她喃喃自语,用力地眨了眨双眼。
视线中的黑发男人沉着静默,身旁飘浮的焰火团也太过微弱,若不是那攀满皮肤的耀眼金纹,他简直要与黑暗融为一体。
女人的眼神徐缓游移,最后目光定格在那柄金光闪动的长剑上,“果真是阳炎。”
“经久不见,我还以为您早已往生了。”她小声道。
阿弥沙默然打量着愈来愈近的亡灵。
梅兹女王身披轻甲,一头红发乱糟糟地束在脑后,发根部分泛着白,俨然已失去生命的光泽,而更加不容忽视的是那半张被猩红鳞片覆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