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和当衆讽他的言行疯魔无状没有分别。
话音落下之後,嘉礼反应了好一会儿,身子缓缓向後靠去,在背部碰到了那坚硬的椅背时,他略微一震,恍然转头,像是受了什麽小小的惊吓,发现身後其实并无什麽事发生,他才又佯装镇定的转回头,视线在宴厅上所有正向他投来各种各样的目光人身上扫过……
之前眼中的所有高兴的神色全都消失,只剩一层冰霜和眼底的那丝对自己的嘲弄。
只见他擡手,将头上佩戴的金冠取下,满头乌发立时垂下,自然落在背後以及两肩前。
君嘉礼:“好……既如此,那楚二世女便说罢。”
言毕,他轻轻一抛,金冠被扔在桌上先是发出碰撞的闷响,然後咕噜噜滚至边缘,最後又是摔在了中间那条过道上,已然变了形,姿态怪异地“死”在了衆人的视线之下。
我默了默,开口道:“今日风大,我并不想去射猎,所以在被侍男领到更衣处的路上,心念一动,就随处找了个空园子睡下了,醒来的时候,衣服玉佩皆被偷,现在穿的也还是随便从哪个侍从身上要来的外衫,也未换骑装。所以定是那猎场的侍从看岔了眼,这魁首我实在担不了。”
我语气虽从容,但眉目轻拢,显然也有了不愉之意。
一时就算旁的人再如何心中疑心我与嘉礼的这番对话到底只是在说射猎魁首的事,还是另有一层意思,也不好在此时出声说道,皆选择静观其变。
可我说完之後,嘉礼迟迟未再应声。
我侧目看去,他视线呆落在之前被他扔落在地上的金冠上,不知在想些什麽。
他身旁的侍男见宴厅内所有人的视线都看了过来,他立即碎步靠近嘉礼,小声与嘉礼说了句什麽,这才将嘉礼从思绪中唤醒。
嘉礼怔了一瞬,擡眸的第一眼便是往我的方向看了一眼:“……既然这样,便传那候场的侍从上来,让她睁开眼睛好好看看,到底是将哪位世女错认成了楚二世女。”
不过一会儿,一身黑色劲装打扮的侍从被传了上来。面目老实,神色胆怯又疑惑,就好像是真的不知道被唤上来是为了什麽一般,站在殿中,局促不安:“奴,奴才六春,请殿下指示。”
君嘉礼神情恹恹没有说话,全程都是他身旁的那位侍男代为问的话:“蠢奴!殿下亲办的射猎也能被你看错了去,你说是楚二世女射得最大的猎物,可楚二世女根本未去过猎场!猎物你也没拾回。现在再给你个机会好好看看,是不是将哪位身形与楚二世女相差不多的世女看错了?”
那名叫六春的侍从闻言,两肩立时被吓得一抖,她先是擡眸偷偷窥了一眼主座上的君嘉礼,犹豫了片刻缓缓转过身子,视线才敢落到两边席上的世女们身上打量,当她看到我的时候,明显眼睛一亮。
随後其他人她也不看了,回过身回话道:“奴才从未有看错过人的时候,除非是只记得样貌,却报错了世女的姓名……”她说着又侧头望了我一眼,才道:“奴才记得很清楚,那世女虽控马技术不算熟练,但一手射弓之术着实了得……将那站起有人高猎物逼到了死路,拉弓放矢,一气呵成……可惜奴才隔得远,涉草绕树的摸过去的时候,地上只留了一滩血,未等我们这群下人过来确认猎物大小,世女便毫无留意的骑马走远,猎物尸体也不见了,我本以为是我们这些候场的侍从行事过慢,世女自行驮载马上带走了。”
“但好在世女整个过程未有下过马,我看得清……头发微绻,一身白纱罩衣。”说罢她停了会,像是想到了什麽一般又补充一句:“奴才也是问了宴厅这边的同僚才得知拥有一头微卷发的世女是楚二世女,所以才如此报上来了的。不过……在场的所有世女中奴才确实有看见那马上世女的面容的,但……现下所穿的衣服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这侍从条理清晰,滴水不漏。
我低头望了望自己身上所穿的衣服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嘉礼果然也做全了两手准备……
我想了想,想开口,却闭回,又想了想……
这麽大的罪名若想落实在我身上,嘉礼怎麽也不可能就捏造这一个人证来指证我,先等他把所有的准备都抛出来,再做辩驳。
可满堂寂静,无人再言。
嘉礼从他身边侍男代他说话之後,他便显得烦躁又无聊,时而不经意擡眸打量我神色一眼,似乎在等我的回心转意,时而执起一杯酒闷下,不再说话。
而其他世女们的神色就更加直接了,显然已经从那侍从的话中开始猜疑我丶与李奕的死,以及与嘉礼的不同寻常的关系了。
我很尴尬,我被栽赃,我甚至还要自己催促流程。
想了想于是我还是开口了,对那六春问道:“这位,你说的那位善弓的世女……是长我这样的吗?”
她回头,我微微昂起下巴给她瞧个清楚。
她这边才刚当着所有人的面连连点头称是,那边之前在大厅之上两手沾血的那个侍从又登场了,她满面焦急可以说是连滚带爬的进了殿,跪倒在嘉礼前面:“殿下!殿下,我终于找见殿下了……不好了!”
嘉礼身边的侍男立即接戏,上前一步:“发什麽了什麽事?”
此时温去尘缓缓擡头,平视前方;许步歌侧目看向君嘉礼;君嘉礼将一缕头发撩向肩後,暗红色的眸子映照着我在席上的一举一动……
我身子後倾,靠在椅背上,莫名想笑。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