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去尘豁然站起:“何必给去尘扣这样一顶帽子?去尘所为皆只是为了世女。”
“为我?!!”我也猛然起身,心中怒意难压:“你说你为我??!你自荐枕席让我喝下药酒是为我??你为了洗清大火和你温家的关系将这一切栽赃给沉影是为我??你把我关在这也是为了我?!这一切到底是为了我还是你那份不想输给嘉礼不愿输给任何人的骄傲心思在作祟?!”
听罢,温去尘静静望着我……虽表情能够强撑,但他眼角轮廓其实早都红了。
过了一会儿,他似乎是稳了稳自己过于急促的呼吸才开口说话,声音和缓了不少:“去尘从未关注过四殿下,我……”他顿了顿,重新压下声音中的哽咽感,继续道:“去尘从始至终只是想要世女履行你我两人的婚约而已。”
话到这里,像是找了某种能够安抚他自己情绪的东西,他嘴角抖了抖,像是想要扯起一抹笑却未能成功:“说到……说到我与世女的婚事,温府这边早已一切备妥,这几日去尘也去过楚府了,忠叔一切都备的很齐……但像仪仗啊,席位啊这些忠叔似乎不太清楚两府之间的讲究,所以去尘将两边都对通一下,相信到时候一定不会出任何差错——”如此说着,他甚至脚步朝我的方向迈出了一步,下意识想缩短我与他之间的距离。
“滚啊!!你们这对狗女男,能不能离我远点?!”
我当即也後退一步。
他明知道我已然知晓一切的情况下,却仍抱着某种侥幸心理想粉饰太平。
对于温去尘每每的岔开话题,我忍无可忍:“你何必再与我说这些,我不管这几天你在外面做了什麽,将两人之间的婚约加固到什麽地步,你且放下心罢!我楚华月是绝不可能娶你温去尘的!”
我说罢就扭头向另一侧无意再与他沟通,态度决绝。
房内霎时死寂下来,气氛凝重不已。
过了很久,栅栏忽而传出一阵极细微的窸窣声,应该是温去尘的动作所带起的。
我眼角馀光轻移……温去尘竟又朝我靠近了一步,迈到了栅栏边。
这他都不走?!
……没有羞耻的吗?
像他这样从小被夸着长大的世家公子,从小应该就没听过几句重话的吧?
我极其不理解的视线上移,从他白锦的鞋子看到白底蓝纹的锦衣再到他正好聚了几滴水珠正要往下落的下巴……一直到已经满是泪痕的脸。他脸颊和眼眶很红,睫毛都润湿。眼里源源不断蓄满一汪清泉,溢出又续满丶续满又溢出……
许是我惊疑的目光太过直接,他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一般,伸出手背轻揩过脸颊,拿到眼前看,才发现自己的失态。
温去尘垂着头盯着自己的手沉默,他的表情我不再看到。
又过了一会儿,才听到他有些低哑带颤的声音发出:“那我能怎麽办……她告诉我,你到娶夫的年纪了,可那时,你好像连我的名字都不知吧?或许你是听过‘温去尘’这个名字,但你会知道,那是我吗?”
我顿住,一时不知该做如何表情。
“明明……明明全京城都在夸我好,可你楚家……不管是汪夫人还是你楚华月路过我从不斜视。离你最近的一次,我记得很清楚,是在一条水廊上,两边都种满了荷花,但荷花都还未□□。你带着你弟弟欢笑着小跑路过我,扬起一阵风。我馀光看见,你的衣角和几缕发丝与我的相贴着擦过……就算我学会了汪夫人最擅的丹青丶每每宴上强行踏入汪夫人的交际圈卖力展现自己,竟只是得到淡淡的一瞥……可真高傲啊,你们楚家到底是要怎样的儿婿怎样的夫人呢?”
他边说着,边用手背擦去两边脸颊的泪水,可手背都湿,手也轻颤,但泪水还一直往下掉。
然後他干脆最後抹了一把脸,头便缓缓擡起,视线直视我而来,不再掩饰眼里的不甘和痴怨:“所以我就在想啊,我按照所有人对我的期望成长着,每一步都踩在她们最高的预期上,我的一言一行皆被称赞和模仿,被所有人注视却不能得你一眼青睐,反而是君嘉礼那样的人才能够让你每次宴上都对着他笑,围着他转……那是不是我也不再温驯了,才有可能接近你?”
“你,”我有些愕然,停了许久,还是道:“你在说什麽疯话?你做这一切难道还要怪我?”
“……疯?”温去尘像是又想要靠近,但被栅栏拦住,他手握住了铁栏,微微侧首,视线紧锁着我,“可我这不是疯对了吗?我和你过不久可就要成婚了。”说到这句话最後几个字的时候,他语音越来越轻,到最後几乎难听清,就像是在担心说得大声了会将一段美好无比的梦惊醒。
这一刻,我终是看懂了……透过温去尘我看懂了常独自站在庭院中丶仰头望着那一方高墙外的天空发呆的父亲……明明楚府的门没关,但他总极少愿意出去走一走,看看别的风景。
有一句父亲随口说出的话在我心里记了很久,他伸手让雪花落在掌心,低喃道:“又冬天了……阿珩也该想起我一次了。”
思绪到这,我发自内心地忍不住嗤笑:“我倒是不知,‘楚氏夫’的虚名竟如此的令人着迷?”
闻言,温去尘望着我,视线有一瞬间的凝滞,他濡湿的睫毛缓慢的眨了眨,又垂眸扫了一眼两人之间相隔着的这段距离——他已经无法再前进一步了。
“楚华月你啊……真是情薄。”
这句话像是他对两人此次对话的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