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痛下意识想挣开,却在侧头看见去尘眼中突然泛起的泪意时,本是要推开他的手转而盖在了他头顶,一下一下地轻抚着……等待着……
等待他将他所有的委屈丶不舍以及不安都发泄出来……
因为就在这几天之後,我将要远行……而这次,我和他只不过是对双方的一种心理上的一次妥协。
我妥协着进了温府,开口向温老妖求见他,而他也不再怨怪我任何。
可仅仅只是这样,对于两人目前的处境仍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我还是会走,也还是选择将他留下,留在京城。
而那封和离书我也并没有拿回。
毕竟我和去尘心理都清楚着,出了京城就是另一番天高任鸟飞的天地。
而我思来想去能给去尘的就只有这样一封和离书。
在我心中他永远是我的正夫,而他的嫁与我的这辈子,手中有着一封已经写上妻主名的和离书,那便是随时都有着其他男子所没有的退路。
就像那红绸青丝一样,这退路与荣辱由他自己全然掌控。
温老妖的一句话倒是提醒了我,成为臭名昭着丞相的亲属,本身就招恨。
而若真有一天,楚氏当真可能迎来墙倒衆人推的境况时,那我身边不管谁的离开,其实我都允许,当然也包括去尘。
……
梨枝上鸟笼里的鸟儿不知是从什麽时候变得安静了,只时不时侧歪着头往下看着它们其实并不能理解之事。
而梨树下已经换了身衣裳的小公子背靠在椅子中正将那封和离书展开。
身後的两个侍男正在给他细细梳着被汗水打湿过一遍之後又用浴水洗过的长发。
“公子您不知道,世女出门的时候,可慌张极了。家主气的不顾夫人的劝阻,在正门口堵她。她就各种哥哥姐姐地说着好话问我们侧门往哪边走……以前竟不知,这出了名的混世楚二世女,竟是一点贵世子的架子都没有。”
“哈哈,且也没什麽原则,我还看到世女盯着狗洞沉默了片刻。”一旁正在为去尘熏香的小侍男没忍住也插话道。
“最後听说是翻了墙出去的?”
“是啊,侧门当然也堵了人的……世女身手还怪好哩!衣不沾尘地一撑手就跃过去了,像是个熟手!就是不知道在院墙外会不会还是要被抓,毕竟家主早在世女和公子……和公子那个的时候,本气得要拍梨园的门,後来忍住了却是一转头把世女拴在府门前的马给放走了……”
这时,一声鸟啼将始终静声着的去尘的注意力吸引。
他擡眸去看,正好与笼内的那只雌鸟视线相对。
鸟类的眼睛炯炯有神,却又目中仿佛无一物,只不过是直勾勾地盯着……看着……尝试理解着……
片刻之後,像是下了某种决定,去尘唤来人,吩咐道:“去把那鸟笼打开罢……”
侍男不解:“可是好容易才让这两只犟鸟同笼的。”
去尘手指指腹在和离书纸的边缘滑动,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轻轻:“她会飞回来的,真正能关住她的可从来不是笼子……”
可说是如此说,然而话音才落,他眼眸之中却立即聚起一股沉沉的郁色,随後他又转头:“啊,对了!替我研磨罢。我想写封信,送去云州李府家主的手中……”
说罢他又落眸在那封和离书上,由衷地感叹着道:“你们想看看吗?……看看我妻主的字,这写得可真好!”
他的手指反复在纸上“吾夫”那两个字上轻磨,声音却低了下去:“所以……这又如何叫我舍得呢?”
下一刻,鸟翅扑腾振翅的声音响起,有几片羽毛荡悠悠落下。
去尘视线追随向长空飞远的鸟的影子,而捏着和离书的手却放了下去。
椅子旁边早准备好的一盆炭火,正熊熊燃着明火,只消一瞬,信纸便被火焰熏透,然後火焰缠噬而上……
……
我还是把应景手中的糖人夺了过来,我也终于想起自己为什麽盯着糖人看了——去尘嘴中清苦的药味在我口中久久难消。
应景侧身掀开着车帘,像是在看外面的风景,可实则视线一直在往我领口位置好几次的扫着。
终于,他像是忍不住一般地,还是开口揭穿我道:“你们女子是不是滥情到了一定地步,连递和离书都能顺便再将男子哄到床上去?华月倒是不避讳,那可是御史府。”话语毫不避讳又满含讽意。
我避开他的视线,声音低低,说着实话:“御史府倒是比上师府进去容易,只需出来时翻一道墙,而上师府常常要来去地翻两道。”
“你……”应景一梗,转头看窗外:“……无赖。”
才吃几口就腻到人发慌的糖人被我拿在手中无聊地轻晃着。
我歪头打量着应景脸上神色道:“师长今日怎麽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妙啊,竟寻我寻到了温府门前,该不会……”说到这,我压低声音,脸上浮现出一种过来人的笑意,问他道:“嘉礼那性子果然不好处罢?他闹师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