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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旨（第1页）

圣旨

离大雨已过去月馀，忠义县百姓的生活慢慢恢复正轨，城中石桥边那颗老榕树下重新热闹起来。

“真的通了？”

“真的通了！先是王府派人将路修了一半，後来县里各乡绅一起凑份子丶把剩下那半也修了，听说比先前还宽了丶平整了呢！没见最近城里外来商旅又多了麽，就是因为路修好了！”

“什麽，居然又是王府干的好事，怎麽，周五爷真的改邪归正了？”

“谁知道呢，真是被郑大人吓怕了吧，上次打死人的事要不是因为他是皇帝的小舅子丶早就没命了！皇帝一定也私底下教训过他了丶叫他收敛一点。不过管他是良心发现还是被迫装样子，别再欺负咱们就成！”

郑重听着食客讨论，不禁轻轻叹了口气，坐在他对面的王崖不由问：“大人何故叹息？”

“没什麽……”郑重摇了摇头，他只是觉得周文谦自然做了好事丶可他能有此变化功劳多在刘情，若没有刘情周文谦最多闭在王府两耳不闻窗外事丶绝无可能为百姓做这麽多事。但谁又知道刘情呢？不过刘情做这些本也不为留名，自己这样想反倒损了他的清高。

“大人丶崖爷，两碗馄饨加面，还有一碗一会上来，有些烫，您二位慢用！”

馄饨摊老板端了两大碗馄饨面来摆在桌上，王崖抽了两双筷子，正要给郑重，就见蹲在树底的一老一少两乞儿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的碗。小乞儿不过五岁，头发枯黄丶眼眶凹陷，张着干燥起皮的嘴唇丶口水都流了下来。

王崖怎麽还吃得下，他又招来老板：“再煮两碗馄饨给树下那对祖孙吧，记在我账上。”

老板有些为难：“崖爷，您真要请？”

王崖笑：“两碗馄饨我还是付得起的，你若不信丶还有郑大人呢！”

郑大人笑着摇了摇头，老板却道：“不是小的舍不得馄饨丶看不起他们，只是树底下的乞丐可不知他们俩，前天隔壁包子铺的老张瞧个孩子可怜给买了个馒头丶一下子就被围上了，弄得大家连生意都做不了了。崖爷，您要真可怜他俩，一会过去给他们个铜板得了。还有，自大人惩治金老二他们後咱们的治安好了不少，可最近偷盗的又多了，崖爷，还得劳您和兄弟们辛苦辛苦，我们这些生意人就指望着衙门了！”

郑重皱了眉：“最近我忙于农田疏浚丶山路修整，竟不知城里多了这麽多乞丐？”

老板道：“可不是我诓您，我也问过，他们大都是周遭县里的灾民丶逃难过来的。”

几人正说着，就有流民耐不住饿过来讨食，老板忙向郑重告罪跑去驱赶，隔壁食客见到又讨论起来。

“又是这些乞丐，天天挤在这里干嘛呢？”

“前街的店铺赶人，这里都是老百姓，只要不碍着做生意也不怎麽管他们。听说八角巷里好多人自己卖自己呢，一家子插着草标贱卖，可怜哦……”

“咱们城里不是办了个什麽养济堂吗，怎麽不收留他们？”

“养济堂是收留无依无靠走投无路的老弱妇孺，他们有手有脚有家有口怎麽能来养济堂！只要有难处就来养济堂丶当养济堂有聚宝盆麽！”

一道爽利的女声传来，王崖笑逐颜开，连忙站了起来：“莲珠！”

莲珠未施粉黛，换下绫罗丶穿着蓝色麻裙，头发用红绳挽髻丶簪了一支花钗，虽远不如在王府时华贵精致，但瞧着干练精明丶生机勃勃。

莲珠向郑重和王崖福了福身，挨着王崖坐下，王崖立刻喊老板上馄饨，又拿了块帕子将筷子擦了又擦才递给莲珠：“养济堂怎麽样，在那里习惯麽？辛苦麽？要不晚上还是回家来住吧，多晚我去接你就是了。”

莲珠连连道：“习惯丶辛苦丶不用了！我又不总住在堂里，只是水灾後堂里接收了许多孤儿丶翠儿她们照顾不过来丶我才在堂里住上几日，等那些孩子适应了堂里的生活丶我也就回家了，您和娘不用替我操心。我今天出来主要是找大人的--”

莲珠看向郑重：“大人，我们也知道县衙不宽裕，但养济堂也不需要太多丶每月多给三石米行麽？”

郑重沉吟片刻：“县衙馀粮确实不多，先给两旦吧，过了这段日子丶再补上。这月的两旦一会我就叫人给养济堂送去，这些日子你们不容易，辛苦你们了！”

莲珠料到这粮不好讨要，但好歹给了一些，便道：“多谢大人！最近确实有许多流民来投丶但咱们先前就定了规矩丶非是真的走投无路不能自济丶养济堂绝不收容，所以我都给拒了，这两日索性关了门丶不准他们再来。我还怕大人知道後责怪我们呢……”

郑重宽慰道：“规矩是咱们一起定的，我又怎会责怪？养济堂又非赈灾之所丶粮食有限，幸得你坚定堂里的老幼们才能保障生活，这些我都明白。流民无家可归是朝廷赈济不力丶与养济堂无关，就是怪我也不该怪你们，百姓牢骚之语你和堂里的大家不必挂怀。”

莲珠很是感动：“大人真真是明理之人，不过要我说这也怪不着大人，那些流民又不是咱们县的丶本就跟您无关，朝廷也没给钱粮让您赈济丶咱们县的灾民还是靠至亲王府和几个乡绅大发慈悲才有条活路的，您啊该问问其他几个县的县令丶看他们怎麽干活的，再叫他们分点粮给我们。”

王崖道：“郑大人与其他县令大人皆是同僚丶又都平级丶哪能如此。而且流民虽多丶乞讨也好卖身也好总还能混口饭吃，万万没到活不下去的地步，反而其他灾县似乎已有饿殍，哪还能顾得上我们！”

郑重也道：“正是如此，我们虽难丶其他县更难。唉，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若有办法能调理天时以应人道就好了……”

王崖笑：“只有人应天丶哪有天随人呢，一切皆有天定啊！”

正说着，一杂役穿过人群匆匆跑来，向郑重喊：“郑大人！诶呦可算找着您了！您先别吃了，朝里来圣旨了，张县丞请您速速回到衙门接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