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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雨（第1页）

冬雨

今年夏季干旱，到了冬天反而下了几场雨，本就阴冷的天气更加湿寒，棉丝一样的冷气密密绵绵切肤及骨，叫人难以摆脱。

天云冷灰，刘情跟着周文谦骑马向罴园去。如今已近腊月丶周文谦早已迫不及待，只是入冬後他有些犯懒丶往山上的次数少了许多，今天兴起丶便要来看看演武场的工程进度，刘情和一衆下人作陪。

江南的冬不似北方荒芜，但草木也有枯败丶难抵春夏繁荣，加上天阴，山上馀留的青色也胧上萧索。一行人踏马过山，周文谦忽停下盯着路边瞧，刘情好奇一看，原来是有农妇抱着稚儿赶路。农妇自己穿得单薄，却给小孩裹了厚厚的褞袍丶紧紧抱在怀中，孩子还小丶不到一岁，露出一双乌黑的眼睛，好奇地打量周文谦等人。

刘情了然，向周文谦笑道：“那孩子真可爱，瞧年岁应该同郡主差不多大！”

周文谦嗯了一声，又道：“我也没养过孩子，不知道半岁的小孩是什麽样子，可能就是那样吧。”

“可惜我还未曾见过郡主，不过必然是粉雕玉琢丶雪玉一团，比这孩子可爱许多！已近新年……不知王妃和郡主什麽时候回府？”

周文谦难得有些落寞：“王妃生産时生死一线丶亏了元气，初时生産时日尚短丶现在天寒地冻丶北边还在下雪，更不敢叫她们挪动了。好歹京都临近天子，太医丶药材都全，不如在那边养好了，回来的事等明年再说。”

刘情眼睛转了转，试探着问：“其实现在离过年还早，若是快马加鞭丶王爷来得及同王妃和郡主团圆，正好也能向陛下和娘娘恭贺新禧。”

周文谦瞥他一眼：“怎麽，你想去京都凑凑热闹？”

刘情才不想去呢，他最盼就是周文谦离开丶留自己看家，不过他是不敢直说的：“我在哪里当然要看王爷需要，去不去京都对我而言一点都不重要！我只盼着王爷能开心团圆！”

周文谦也知刘情是在哄他，可听入心里就是熨帖：“好一张嘴。京都确实热闹繁华，不过我不愿去，你嘛，真想去等以後有机会再说吧。”周文谦又擡擡下巴点了点农妇，“给她点银子买冬衣。我们走！”

几人继续前行，来到罴园。罴园方才建设，堪堪有个大门丶连个匾额都无，里面到处都是堆砌的木材丶石料，劳工们穿梭其中丶压伏着身子搬运数十斤材料，沉沉的石木几乎要将他们砸进土里。见周文谦来了，大家匆忙放下东西下跪行礼，周文谦并不看一眼，只往演武场去。

岳英已得了消息丶匆匆迎上来，殷勤地向周文谦介绍着演武场的各样工程。演武场有一大片开阔的空地，看着平平无奇丶其实暗藏玄机：这里的地面并不是普通地面，厚厚的土层覆盖着的是一块块方形木桩。这些木桩并非固定，而是由巨型机关控制丶可以上下移动，以此来改变地面形态，满足周文谦对不同地形军阵推演的需求。

演武场旁还有十几间连成一片的房屋，里面相互贯通，靠近旁边的屋舍是护卫们休息的地方，里面位置是空旷的大厅，可以用来操练丶比武等。

演武场机关衆多，光是修建它和地下工事就花费不少人力物力，旁边房屋的进度自然就慢了些，墙还有一半没筑丶房顶也没盖好，更别提里面的陈设。

周文谦很是不满：“怎麽跟上次来的时候没什麽不同，本王一直叫你加快丶加快，你就这麽加快的麽？怎麽，你连本王的话都不放在心上了！”

岳英叫苦不叠：“王爷您真是冤枉死小的了，小的在这半个月了丶连山都没下去过，王府更是没回去过一次，为的就是尽快赶工丶好让您早些来散散心。可这演武场实在不好建，您看它只是平平一块地丶其实下面都给挖空了，要先修下面的地宫丶再装复杂的机关，最後才上木桩丶盖土层，大家日夜不歇丶也就前两天才弄好。王爷，小的真是尽力了啊！”

刘情也替岳英说话：“瞧阿英脸都瘦了许多，可见费心费力！山上运输本来就不便丶前几日还有冬雨，路上更湿滑，咱们这里人手本就不多丶能建成这样全靠阿英坐镇，若换了我丶只怕地宫都开着口子呢！”

“哼，本王就知道你干不了丶所以就没让你来！你也别替他叫苦，我叫你雕的木人丶准备的兵器呢，怎麽也没个影子！”

刘情忙解释：“已经找了木匠在做了，就在地宫里！您要二百个真人大小的木头兵丶还要五百套武器，数量确实是不少；先前大部分木匠都在帮着做演武场的机关，也就最近才开始制作木偶和兵器，但是进度也快丶已经完成许多了丶都放在地宫里，剩下的应该也能很快做完！”

周文谦负手昂头丶并不满意：“本王早就说了丶年前要看到这演武场。今年过年就本王一个人丶正嫌府里无聊丶想到这里来过，这地方你们无论如何都得在年前完工，不然别怪本王不体谅你们！”

刘情丶岳英只能咬牙保证：“王爷放心，年前必将这演武场修建完成！”

周文谦又在附近转了转，起身回府，走前刘情向岳英交代：“这两日天还阴着丶怕不是还要下雨，冬天易结霜丶叫大家都小心些，夥食丶炭火也别省，本来人就少了丶再摔上病上两个咱们这活都不用干了！”

岳英连连轰人：“我是监工我知道该怎麽办，你那套要是有用王爷就叫你来干了！我心里有数，你就别添乱了！”

刘情不放心：“那些征来的劳役毕竟不是咱们王府的人丶真出了事咱们也不好交代啊！”

“修长城死的人多了丶谁管啊！他们自己命该如此丶我能怎麽样！”岳英见刘情还要再说丶嫌他啰嗦，应付道，“好了好了，难道在刘管家心里我就是一个刻薄无情的恶人？我只希望他们干活麻利丶早点完工丶大家都省事，他们伤了死了对我能有什麽好处！我知道了丶你快走吧，别让王爷等急了连累我！”

刘情叹道：“说你还不听，希望你真的心中有数，不然出了事当真追究丶倒霉的总不会是王爷！”

“哎呀闭上你的乌鸦嘴吧！”

腊月，忠义县罕见地下了一场雨，虽然不大丶却落地成霜，草木全结了薄冰，像套了层水晶壳，透亮可爱。刘情瞧着喜欢，特地跑到王府花园折了两支南天竹，深红的叶子藏在半透明的冰霜之下，无腊梅孤傲艳美之名丶却不乏桀然之风。

刘情知道这冻枝转瞬即逝，仍用小瓶装了丶在出门时送去县衙。郑重见了当然欢喜，没敢往屋里拿丶就摆在院里，和刘情站在檐下，观赏冰晶世界。

“对了，阿福还没回来麽？”

提起这个郑重也头疼不已：“可不是麽，一去三个月丶竟然杳无音信！幸好我这里有杂役帮忙丶倒也不少他一个，只是有些不习惯。”

刘情皱紧了眉，这麽久还不回来丶一定是事情办得不顺。往好了想是郑重家中有事需要留他帮忙，往坏了想丶怕是郑父郑母反应激烈丶将阿福留在家里拷问，说不定还自作主张给郑重订了婚丶叫阿福亲自送小表妹来！

刘情越想越愁，连连瞥向郑重，郑重察觉他不安，看院中无他人丶悄悄勾住刘情的手丶掩在长袖下：“放心，我同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