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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人（第1页）

仇人

卢陵秋拈起胡须：“这情形，叫本官想起当年你求我将你救出王府的时候……”

刘情没料卢陵秋会忽然说这个，苦笑道：“当初是小的不懂事丶强求大人，但小的怎能与郑大人比，现在的卢大人也并非当年的卢大人，现在的您一定可以救出郑大人的！”

卢陵秋摇摇头，忽然道：“郑重能将我所在告诉你丶看来对你信任非常，而你冒着触怒至亲王的危险也要来此报信求救丶你对他也非同一般啊。”

刘情小心道：“郑大人是好官丶更是好人，小的虽然身份卑微丶大人也从未轻视小的，小的对大人很是感佩！士为知己者死，郑大人愿意信我，小的当然要以命相报。”

“那对你而言，郑重和王府，哪个更重呢？”

刘情愣住：“您这话小的不懂……”

卢陵秋笑道：“你想我救郑重，哪有这麽容易？王府总管周德贵和你都是识大体知轻重的人，如果至亲王真肯放人丶你又何必来求我？怕是另有什麽事丶让周文谦对郑重起了杀心。”

刘情也担心如此，可除了卢陵秋丶他还能找谁：“王爷从来都是小孩脾气，怒气来得快去得快，生气时不敢说丶但等他气消了，还是听得进道理的！总管和小的毕竟卑贱，大人是州府长官丶为人高洁家世显赫，在王爷处又有不同！”

“就是要本官去求情丶你总得说实话吧，郑重真是因为他表妹才触怒至亲王？没有别的事？”

刘情不明所以：“大人，小的知道的就是这些，再多也不清楚了，难道大人知道些什麽？”

卢陵秋叫刘情起来：“阿情，你还想离开王府麽？”

卢陵秋的问话越来越奇怪，刘情渐渐警觉起来：“谁不想要自由身呢？可也得王爷放人才行。”

“也未必要他放人，你若有功于朝廷丶本官可以求圣上开恩，赐你平民身份。”

“有功？”刘情迟疑问道，“通知您救郑大人的算有功劳麽？”

“本官救得了他一次丶还能次次救他麽？至亲王脾气那样丶郑重秉性又这般，一山难容二虎啊！”卢陵秋话锋一转，“本官听说，至亲王命你置办武器？”

“是，王爷叫小人找匠人做一批木质武器，用来演武。”

“当真是木的？”

“当真啊，盐铁皆由朝廷管制，小的想打铁制也做不来啊！何况王府无权也不可持有兵械……”刘情忽然明白了什麽，不可置信地看着卢陵秋，“卢大人……”

卢陵秋笑了起来：“周文谦不满陛下久已，借修建游园私自囤武练兵，忠义县官郑重发现此事丶被周文谦扣押，你良心未泯丶找到本官说明一切，本官带兵查抄罴园丶捉拿周文谦丶交由朝廷问罪。之後郑重升迁丶你得自由丶朝廷免除一心腹大患，皆大欢喜啊！”

刘情呆呆望着卢陵秋：“如果我说王爷没有呢？”

卢陵秋重重一叹：“那郑大人的事，本官也无能为力。”

刘情回想见到卢陵秋之後的情形，忽然明白过来：“卢大人，您早料到郑大人会有此一劫，是麽？”

卢陵秋瞧着他，没有回答。刘情自顾自说道：“您不会派人告诉王爷丶说是郑大人检举了王府吧？或者您早已同郑大人谈过丶叫他嫁祸王府，毕竟他是忠义县令丶真要动手查抄做手脚也容易；郑大人必定不会同意，他是真正的光风霁月人，才不会用如此阴私手段；您可能还叫人漏消息给王爷丶说郑大人检举王府，所以王爷才会扣下郑大人丶无论如何也不敢放他离开。这样拖下去，郑大人一出事，哪怕没有武器的事，杀死朝廷命官也是忤逆大罪，王府照样逃不过……怪不得王爷自从京都回来以後就闷闷不乐，原来他去了朝廷见了皇帝，终于知道至亲王府根本不似想象中那样权势滔天，朝廷里的人早就恨不得我们死了！”

卢陵秋冷冷一笑：“你果然聪颖，如果你做官丶比郑重还强呢。”

“呵，怎麽会，我比不上他，卢大人你也比不上他，你们甚至不如我。”

卢陵秋冷声道：“朝廷的事你不懂得，可周文谦有多可恶你该清楚，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都是为了大义！”

刘情听在耳中丶只觉得荒唐无比：“为了大义？至亲王府上上下下几千馀人丶还有一个不满周岁的婴儿，你想要我们所有人的命丶这是大义？”

卢陵秋被刘情指责觉得委屈不已：“朝廷中勋贵世家无数，他们个个都同至亲王府一般骄奢淫逸不事生産，全天下百姓辛苦一年丶泰半赋税都要用来供养他们，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公平吗？更何况他们还欺压百姓为非作歹无恶不作，弄得生民怨丶百姓苦，这些你作为周文谦的贴身奴仆丶见得还不够多麽？那些被周文谦迫害的百姓难道没资格求个公道？至亲王府还牵扯後宫皇嗣，陛下眼下只有娘娘膝下两位皇子，舅家祸政的事还少麽？至亲王府如此霸道，陛下怎麽放心！”

卢陵秋叹道：“陛下想整治朝纲必要向至亲王动手，可你以为至亲王远离京都孤立无援？实际上他和其他勋贵勾连结党深深扎入王朝血脉之中，再加上娘娘，普通罪名根本难以撼动它分毫！不是我卢陵秋卑鄙无耻丶不是我卢陵秋锱铢必较丶不是我卢陵秋心狠手辣，为了根除大患丶这一步逼不得已！”

刘情摇摇头：“所以你们根本不在乎王爷做了什麽丶也不在乎周文谦怎麽样，哪怕他温良恭俭丶照样是你们的心头大患，你们只是想除去至亲王府而已。可卢大人，当初封王的丶是皇帝啊！”

卢陵秋蹙眉：“有功自该赏，他们不该恃功乱行丶辜负陛下信任。刘情，我知道你识大体明大理丶在周文谦身边多有劝诫，你觉得周文谦是你的主人丶对你有恩丶你不忍害他，可这麽多年他是怎麽对待你的？摸摸你脸上的伤，你难道不恨他麽？你该知道丶你改变不了他，他身为至亲王一日就会行恶一日，现在不除他丶等陛下年迈皇子成年他仗此入朝，就更没人能治他了！你这是为民除害，是英雄之举，于己于国都有利，何乐不为呢？”

刘情苦笑：“恨他？卢大人，我不是生来就是奴婢的，家乡大水，家里土地粮食全都没了，我们全家被迫逃难丶爹娘相继死在路上，我带着年幼的弟弟走投无路丶苦求王府管事把我们买为奴仆。当奴仆不容易，尤其弟弟年纪小丶什麽活计都干不了，我只能多做事丶被欺负也不敢有丝毫抱怨，被打了也只能偷偷哭泣，没人在乎我的生死，您是唯一一个关心我的人！所以我才斗胆向您求救！”

卢陵秋想起年幼的刘情心有不忍：“我真的想帮你，可那时的我太年轻丶实在无能为力……”

“我知道，当初的我太任性也太矫情，府里所有奴仆都是如此丶怎麽偏偏就我忍不得？我已经是奴隶，为什麽不做好一个奴隶？我奴力讨好王爷丶讨好管事和其他人，我的日子终于慢慢好过起来。卢大人，我也曾恨，我恨的不是王府丶不是王爷，是赈灾不力还征赋逼役的朝廷丶恨的是在我爹苦苦哀求时抢走我家最後一点口粮的官吏，是那些把我推向奴隶这一身份的人！”

刘情说着说着竟然扶着拐自己站了起来：“卢大人，你真的在乎我丶在乎像我一样的人麽？百姓辛苦一年上交赋税都被至亲王府霸占丶百姓安分守己无缘无故就被至亲王府欺压，至亲王府凭什麽？周文谦难道有三头六臂丶所有人都怕他不成？不，是因为他是至亲王，是皇帝为了安抚他的功臣丶为了让他的臣子甘心替他卖命丶为了能保住他的龙椅亲手把他的百姓推进了深渊！”

卢陵秋震愕：“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麽，你要造反麽！”

“造反？反正造反不过一句话，谁不能造反？”

卢陵秋无奈，只得道：“你只要知道现在想要救人和自救，就只有除掉至亲王这一条路。你难道真就命贱丶越被打还越听话不成？我是在帮你啊！”

刘情只笑：“帮我？卢大人，哪怕我真的听话检举王爷，奴仆背叛主人丶怎麽会有好下场？还有郑大人，如果不同意作僞呢？您会怎麽对他？”

卢陵秋深叹一声：“我知道，现在在你心里我只是个卑鄙小人。你说我是你第一个求救的人，可你也是第一个向我求救的人！那年我少年意气丶以为无人可挡，直到来到忠义县丶遇到了你！对当初的逃避我一直耿耿于怀，斗倒至亲王我是为了陛下丶为了天下，也是为了当初的你！我卢陵秋此话绝无虚言！”

“有得必有失，你想要自由丶难道期望周文谦主动放你？他那样霸道独断丶怕宁愿杀了你！你就算为了自己，也该狠下心！”

卢陵秋见刘情垂着眼不答话似有动摇，继续道：“好好想想吧，陛下和我都等得，你和郑重等不得了。”

刘情知道卢陵秋不会去救郑重，低下头打算离开，卢陵秋叫住他：“刘情，还记得我给你的东西麽？最後它会帮你的。”

帮我？事到如今，还有什麽能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