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湄素来认为,所谓的名门静女,就应该是母亲这般模样。
但为了保护身怀六甲的母亲,父亲死在了去年惊蛰的夜里。
从那之後,母亲变了。
她依旧温柔,烧出的饭菜美味依旧。
但她有时候会忘记换掉花瓶里的三角梅,任凭它们在依旧明媚的阳光中逐渐蜷缩起花瓣,再落满窗台。
白湄依旧趴在摇椅上看着,那落了满窗的花朵依旧美丽,却不再盎然了。
那是忧郁的,憔悴的,柳泣花啼的美。
又过了没多久,妹妹呱呱坠地,母亲为她取名灵晞。
灵兮灵兮,如风轻;晞兮晞兮,似日明。
这是一个很美的名字,白湄希望妹妹的降世能给他们带来生的希望,可不知为何,她的出世耗尽了白怡往日的灵秀。
也许不只是因为她的诞生。
母亲愈发的沉默寡言。她一天一天衰败下去,像是窗台上的三角梅,日渐黯淡,终将凋谢成愁。
白怡清楚,自己恐怕难以度过来年的惊蛰了。
她很想为自己的孩子再多做一些什麽,可她实在无能为力。
正巧这一年,白湄满八岁,到了接受引种仪式的年纪,仪式过後,他浑身剧痛,在床上浑浑噩噩地躺了好几天,白怡産後本就身体虚弱,如今既要照顾他,又要抚养年幼的妹妹。
不过幸运的是,白湄恢复得很快,他一下地,就开始了勤奋的修行。
他希望自己可以早些成长起来,为母亲分担压力,早日照顾母亲和妹妹。
时间如白驹过隙,眨眼冬过,春天又即将到来。南阳地处南方,以往的二月,已经是万物复苏的时候了,可今年的冬季却格外绵长,不知道多少人撑不过这场严寒,永远留在了这年年初。
惊蛰就要到了。
为了应对这场劫难,白怡在自家的床底挖了一个地窖,打算让自己的儿女躲在里面。
尚未引种与大部分刚引种的孩童灵力不足,价值不高,并不会成为狩猎主要目标,只要他们妥善地藏好,就不会轻易被年轻力壮的同族发现。
而如白怡这般,有一些修行傍身,又相对弱势的女性,是最好的猎杀群体和补给材料。
在白怡的计划里,等到天黑,她就离开屋子,到院子的别处去,这样一来,这个普通的屋子很容易被当成空房,从而被来往的弟子们忽略。
苍蝇腿也是肉,灵力再少也不是没有,如果她继续待在这里,难保不会因为自己的缘故,让一双儿女白白成了肥料。
她做了她能做的全部。
“湄儿,”白怡轻轻地抚摸着儿子的肩膀,整了整他并不凌乱的衣领,用他八年来最熟悉的声音低低嘱托道,“我把灵晞托付给你了。”
她的神情和语气和往日没有什麽不同。
白湄那时还小,还没有学会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绪。
可也只是让眼泪安静地流淌下来。
白怡轻轻擦去了他脸上的泪珠,安慰道:“别哭,好孩子。”
白湄很想和母亲同进退,他觉得自己死了也没有什麽,只要能和母亲死在一起。
可他也清楚的知道,自己和妹妹只能是母亲的累赘。
月历二月初四,是那年的惊蛰。
不到亥时,天就全黑了,阴霾笼罩着大地,厚重的乌云遮蔽了星光,压抑的氛围让人窒息;漆黑的枝桠在夜色中摇曳,簌簌地响着,预示着死亡的降临。
吱呀声中,人们关闭了里院厚重的大门,但人人都很清楚,它根本挡不住惊蛰夜里形如鬼魅的同族,只是一道徒劳的心理防线。
白湄怀抱着柔软的妹妹,故作镇定地在床下地窖里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