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兰绬在封後大典辞官的事早已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贺进刚得到消息的时候,实在是吓了一大跳,然後便开始忧心忡忡,唉声叹气起来。
边地官员很快迎来了大的调动,原本集中在兰绬一人手中的兵权被分散到各地,甚至还调来了几个南方的将领,贺进作为兰绬昔日的心腹受到牵连,被贬到了铁城当都尉。
南月和平富庶,又与东丘交好,边境之上鲜见争端。西域与南月,无论是地理环境,还是军事态势,皆有着天壤之别,把南方的将领调至西域边境,正如让习惯在平静湖面行舟的舵手置身于波涛汹涌的大海之上,岂不荒唐?
罢了,贺进想,好歹没直接派个安沂的花架子来。
贺进原本以为此生不会再有见到兰绬的机会,谁知却意外在大街上偶遇到了她。
兰绬灰头土脸地在街上晃荡,不经意地擡眼,在看到不远处的贺进之时,眸中光芒骤现。
异地见故人,贺进满腔心绪翻江倒海,眼眶瞬间泛红,激动得几乎要落下泪来。他脚步匆匆地冲到兰绬面前,单膝落地,擡手便拜。
“将军!”
兰绬同样眼中含泪,她一把扶住贺进,情真意切地唤他的字:
“元谊,有银子吗?”
贺进:“?”
“我已经多日水米未进了,”兰绬热泪盈眶,“不过,元谊,你怎麽也流落到铁城来了?”
如此这般,贺进便把兰绬带回府中暂住。
“但是将军,陛下不是赐你重金吗?”在酒席间,贺进奇怪地问道,“怎麽会没有饭吃?”
“黄金万两,怎麽带在身上?”兰绬正沉浸在山珍海味中,闻言拨冗擡起了头,“大部分存在了柜坊,但印鉴在被追杀的时候跑丢了。”
贺进:“……”
“那,将……阿兰,姑娘,追杀是怎麽回事?”
兰绬放下筷子,擦了擦嘴,神色凝重了下去:
“自从我离开京城,身後的追杀就没有断过。”
那些刺客大多穿着琉沙的服饰,带着外族的兵器,但是兰绬知道,他们并不是琉沙人。
他们的行事作风和身法武艺无不出自东丘,那些人分明是德昭帝派来的。
兰绬虽然辞官,但她威望太高,无论是投敌还是举兵起事,都会成为东丘的大患,德昭帝怎麽会轻易放过她?
无论兰绬作何选择,都不会有什麽好下场。
但如果将此中内情告诉贺进,除了让他对皇帝産生不满,自此整日沉浸在忧愤之中外,没有任何好处。
他们这些人,说到底都是皇权的牺牲品,连自身的命运都如风中残烛飘摇不定,又谈什麽保家卫国,守护黎民呢?
兰绬叹了口气。
贺进看着兰绬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也跟着泛起一阵酸涩。
往日的兰将军是何等的风采,她行事磊落,自由不羁,心中所想皆坦然道出,从不会露出这般犹豫不决的神色。
不知在回京期间她究竟经历了什麽,才会变成如今的模样。
贺进举起酒杯,猛地站起身来,目光灼灼地望向兰绬:“将军,往事休提,如今你我在异地重聚,便是上天恩赐,末将敬将军一杯!”
兰绬也跟着站了起来,双眸熠熠生辉。
“干!”
这一夜,二人开怀畅饮至夜半,好不快活。
贺进酩酊大醉,被人擡回了屋子里,兰绬也没好多少,整个人走起路来摇摇晃晃。
想必那刺客就是得了都尉大人宴请宾客,饮酒至半夜的消息,才选择了今日下手。
但好巧不巧,正撞上了起夜的兰绬。
都尉府的混乱直到黎明时分才平息下去,兰绬一觉直睡到了中午。
边地的风熟悉地令人心安,兰绬惬意地坐在摇椅里,享受着难得的闲适时光。她微微眯起双眼,阳光如细碎的金箔,轻柔地洒落在她的身上,摇椅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发出轻微的“嘎吱”声。
但她知道,自己恐怕不能在此处久留。
已成布衣的将军遇见被贬的昔日亲信,这消息要是传到了京里,还不知道会给贺进带来什麽祸患。
自己孑然一身也就罢了,贺进好不容易从前线退下,与家人团聚,若是遭了自己的连累,她此生都不会心安。
不过……贺进现在好像也摊上了不小的麻烦。
豢养死士,暗杀偷袭,琉沙向来爱用这种手段,只是不知道这批死士是谁的部下,究竟要达到何种目的才会罢手。
昨日那刺客着实厉害,身手敏捷,观察力敏锐,意志力和忍耐力也十分坚韧,若不是自己出其不意地横插一脚,贺进昨日恐怕难逃一死。
培养这样的人,恐怕要不少功夫。
既然来了,还是得替贺进打算一番,当然,得赶在赵瞻的刺客再次找到她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