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辛深深看她一眼,似是玩笑般说道:“大祭司有此仙缘,却不能入宫常伴馀左右,实在天命弄人,一大憾事。”
这话一出,妲己与狐狸俱是一惊。
狐狸啧啧耍贱道:“唉,今时天子不同于往世,他强壮俊嫽,性情也好,精于治国,爱民如子,是大邑权利顶端,却偏偏对你百般呵护,你真不心动?”
妲己踹它一脚,已经恭敬道:“天子坐拥天下,我为天子传达先祖之言,恰是天命尽归,非天命弄人。”
帝辛闻言只是一哂,不置可否。
待帝辛起驾离去,狐狸一颗悬着的心才落下,忍不住问妲己:“你是如何得知东部与西部之事?”
她也放松下来,擡手拭汗,“西部犬戎试探犯边,周发早已夜间命人偷偷告知我,偏你正呼呼大睡;至于东部,子姞说话时,你正呼噜震天,又如何听到?毕竟,所谓预言,大多是知晓一星半点的信息,再模糊言辞,叫听者自己去映照。”
狐狸了悟:“连猜带蒙罢了。”
它望着天子仪仗远去,“这次,邑能免于一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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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下午,费中已奉命寻来周伯邑府邸,“公子邑,天子请你入宫。”
周伯邑早已知祭祖之後,天子必要给出决断,本就在准备着;此时闻言,病容也焕发了一些生机,忙问,“可是为我父之事?!”
费中犹豫一下,微微点头,低声道:“天子已命人将君昌从羑里调回,有些琐事,需公子入宫回答。”又强调,“只公子一人。”
周伯邑狂喜点头,“我懂,还请多伊中稍等片刻,容我吩咐几句。”
前些时日,周发因恐节外生枝,也为保护嫂母安全,劝说兄长将妚姜先送归了周原。也正因如此,周伯邑对二弟更加信任,将一并事宜都托付予他,又嘱咐老臣们:“我不在时,皆要听从发的调遣。”
老臣们俱点头称是。
如此再三正了衣冠,与费中向宫殿而去。
可谁料才走了不远,却是周发一阵风般追来:“兄!我实在不放心,我陪你去!”
周伯邑无奈,慈爱一笑,“发,怎可还如小儿一般,应该是父的事有了转圜馀地!天子既然说只见我一人,怎好叫你也相随?”
眼见费中侧目,他忙将弟弟拉去一旁,低声道:“你与旦在府邸等信儿即可,再命人将些厚礼送去多伊中的府邸。”
“可是兄,旦说父曾为你算过一卦,极是不好,我只怕……”
周伯邑忙安抚他,“弟,我身为天子御正,从小侍奉天子,又照看王子长大,是有极深情分在的。我当然也相信父的推算,此去宫中,定然不大容易。但若不去,天子动怒,只怕迁怒于父。你放心,我命雷生守在宫殿外,他腿脚快,若有消息,我叫他来报你。”
眼见周发忧色不改,他握住弟弟的手,“弟,你放心,你既然提醒了我,我自会向天子表明忠心,争取天子原宥。”
“可……”
周发还要劝,周伯邑已经说道,“不可让多伊中久等,我需得去了。你放心,等雷生传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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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邑宫殿,周伯邑再熟悉不过。
这里的铜鼎珠帘,满绣屏风,梁柱竹席,都承载着他的无尽回忆。
甚至于殿门口的柱子上,曾有还有禄偷偷刻下的乱字,那时他阻止不能,两人打成一团。
想到亡事,他欲笑,却也只是唇角动动。
也曾在这里参与议事,也曾在此领赏领罚,而如今大殿冷清,只有天子一人在候他。
天色似乎越发阴沉,彤云密布,雷声滚滚,令殿内也更加阴暗。
而天子若蛰伏在暗中的豹,只可见双眼明亮锐利。
“罪臣邑,愧见天子。”他上前跪拜,极尽卑微,“谢天子将我父接回,邑愿永留大邑,终生侍奉天子!”
声音在殿中回响,而後消失,空落落无人应声。
他感到帝辛冷厉的目光落在脑後,似有千钧之重。
良久,帝辛方开口道:“上前来说。”
周伯邑遂膝行至天子旁。
他已是一个高大的青年,但帝辛身形雄壮,仍将他衬得如少年一般。
帝辛打量着他,目光威肃:“邑,馀今日叫你来,确实是为乃父昌一事。”
周伯邑心头一紧,“小臣愿闻天子决断。”
帝辛见他清秀眉目里仍有幼时模样,触动了心中软处,伤感说道:
“邑,你在大邑多年,以此地为名,不但照顾王子,亦为馀御子,馀深念之,待你若亲儿。如今,你也长成,馀只当你如禄一般,同你说些肺腑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