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冲天里,崇侯虎已率兵前去救火,崇应彪则自领一队,冲向箭尾所向方向,将崇狴之妻与府兵一应揪出。
崇狴之妻仍在叫嚣:“彪,你怎敢如此待我?我乃你叔母!”
他早一刀将其斩落马下。
馀者府兵尽被砍死,他只留下一句:“将肉与内脏剃下,风干为肉脯!”便也策马去救粮。
一夜混乱,到天明时只有馀烟袅袅,遍地黑水。
婺姒匆匆赶来,只见崇应彪满脸黑灰,顾不得心疼他,劈头便问,“粮草如何?!”
崇应彪一抹脸,瓮声答道:“粗略算来,烧了十中有四……”
婺姒晃了晃,几乎要站不住,被他扶住。
粮草被毁将近一半,如何再守?
归来宫中,婺姒与崇侯虎商议後,便以雷霆之势削减了贵族的用食:每人一日只一盅米,一豆菜;又征用了鹿苑丶豚圈丶果林丶鸡舍丶马场丶水塘……
与此同时,也鼓励民间多囤肉脯丶多酿酱菜,更可猎鸟猎蛙,以作口粮。
贵族之内,有生怨的,可想到变为肉脯的崇狴与其妻,又不敢多言。
至于少数通晓事理的,还主动献出部分私园来。
墙外,烟尘飘远……
周军混似野狗闻得肉香,野熊寻得蜜来,判断出崇国有变,吕尚毫不迟疑,当即派兵试攻!
冲车丶云梯丶桥车辚辚驶来,而城墙上也落下巨石丶箭雨丶滚水……
混战两日,周军死伤百人,城墙却仍纹丝不动。
吕尚拿这石城全然无奈,铩羽而归。
周军只好再故技重施,又在远远叫喊:
“国门开啓,人畜无犯!
戎车借行,秋毫无取!
重臣重民,周侯存恤,
且伐东夷,万国为喜!”
如此嘈杂叫嚷着,双方再度陷入僵持。
七日後,崇国民间虽户户节省,家中粮肉实则也俱已耗尽,崇侯虎无奈,只好提前将部分粟米收割……
二十日後,崇侯下令开仓放粮,却不想消耗之量极大,远超先前估量……
三十日後,再度开仓……
星移斗转,国外喊叫声依旧,而崇国之内,却早已无笙簧乐歌声。
六十日之後,崇国无比寂静。
秋叶被摘尽,家犬被烹煮,上至飞鸟,下至蜢虫,鹿豚鸡鸭,鱼虾鳅蛙,乃至野菜野草,俱被食去。
崇国民间家中也有豢养奴隶的习俗,如今连奴隶也被斩杀,做成肉脯食用,一家人却也只堪堪抗得几日而已……
又过五日,崇猊终忍不住谏言:“君侯!万不可再守了!再耗下去,国中大乱,武士疲惫,怕是连反抗之力也无!早晚活活困死于此处!不若趁如今还有力气,冲出一条血路罢!”
他身为贵族,虽每日有食物供奉,却因少食丶偏食之故,颧骨凸起,衣带已松,面容更有焦色。
殿内,崇侯亦憔悴苍老。
他也知,能守到今日,已是崇国极限。
国中如今死寂,除却人之外,早已无更多活物。
树被剥去三层,鼠被凿洞吃尽,就连土中虫卵,也被扒出来食了。
再守下去,民便要互食了。
不,或许他们已在互食,只是事官隐瞒,不曾报来。
腹中灼灼生热,乃是饥饿在将人催逼,发疯扯动胃壁……
一时崇侯虎不曾说话,反而是婺姒低声问向崇应彪:
“彪儿,你如何看?”
崇应彪的模样也已大变:他的发生得极长,用发带胡乱绑在头顶,满面髭须,眼窝凹陷。
此时任谁看了,也无法将这粗糙大汉,与大邑那油光水滑的公子彪联系在一处……
婺姒出声时,崇侯虎也望去,端详一眼後,竟不敢再看儿子的模样,只觉满心愧疚丶几欲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