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寨中寂静,偶尔巡守兵卒齐整从门前经过,脚步声又渐渐远去。
周侯发只觉吕尚过于谨慎。
他先前冲动去杀崇应彪,是因妲己之故。但如今他平复下来,吕尚却犹不肯放松。
吕尚之能,有目共睹,而侯发心中,却隐隐有些忌惮。
此次能够顺利伐商,说来全然是吕尚功劳:
是他以国为棋,靠着三寸不烂之舌,轻易就搅动了天下局势——巧破崇国与此相比,也可谓小巫见大巫。
此人太过恐怖……
倘或他有朝一日也要亡周,岂不也易如反掌?
周侯发一面忍着头痛,一面心中暗道:吕尚不可久留,但其子吕伋谋智有限,却可厚待,以安抚羌人……
但此事需徐徐图之……
至于妚姜腹中之子,他也不欲令其继承……
他与妲己终归会有自己的孩儿……
他甚至幻觉,或许那次肌肤之亲後,她已有了孩儿?
思绪轻易被拉回,只要略略触及,就仿佛已又将她抱在怀中,肌理香腻,长发散落,他甚至连触碰她也觉亵渎,却被她一寸寸腐蚀筋骨,成为了她那一刻的唯一……
心脏突突狂跳,唇边也有了迷离笑意。
就在他默默思忖时,距离周军扎营五里之外,却有一支军队潜伏。
正是费中与妲己夜来调船,也在船上搭建木板,领一千五百名武士轻装简行,夜渡黄河而来。
夜色深浓,唯有一弯弦月照明,妲己擡头,靠着隐约的斗杓辨别方位,领军向周军大寨而去。
渐渐地,前方火光星闪,已是周寨在望。
诸人只以前锋旗帜为号,寂静无声,唯有马偶尔嘶鸣。
妲己擡手,先领射手潜伏东南西北四处,而後西侧射手伏至蒺藜处,倾倒水囊内的火油,燧石擦燃,火势猛起!
周侯发帐外,忽地跑过一队兵卒,疾声大呼:“东侧火起!东侧火起!”
他快步走出帐来,果然见到东侧火龙吐烟,但火势并不大!
散宜生已惊醒,衣衫凌乱出帐来,周侯发微擡下巴,示意他:“不必管我,先去救火。”
一时巡兵尽向西侧而去,周侯发也转身欲回帐。
这时,四方射手擡弓搭箭,射杀了哨塔上传信的旗手鼓手,费中得了信号,不给周军反应时间,立即领兵自西侧空虚处攻来!
恶来派来了自己最精锐的螳螂武士*,攻杀干净利落;周军毫无准备,只见商兵无声无息,如鬼魅而降,许多兵卒连声都来不及发出,就被抹了脖子!
武士又推倒大烛,燃烧粮草与营帐,不多时,便四处起火。而旗手被射杀,营中兵卒不得指挥,只乱做一团!
周侯发披甲冲出帐来时,商军只离他不过百米之距!
他更看到,来者当中一人骑着灿灿金马,戴着獠牙面具,箭无虚发!
正怔愣时,他已与此人四目相对
——湛清矑光,圆似狐样……
箭头一转,已准确瞄向他!
山河褪色,诸景消退,他几乎僵立当场,心脏猛缩,全然动弹不得!
妲己,你要杀我?
“君侯!”散宜生折返归来,见状几乎吓破了胆,不顾生死将他扑倒,却被一箭射穿了耳朵,鲜血淋漓。
散宜生拿起重盾来,厉声大吼:“东撤!东撤!”
正是苦苦抵抗时,忽地一队周军自东侧冲来,为首之人青衣蓝披丶手持长弓,不是旁人,正是周旦!
“携我兄长东撤!”他自冲上前去,手下执盾武士也上前来,将周侯发护住。
可周旦持弓向前跑去时,却又猛地勒马。
那熟悉的面具……
妲己?
原来只是见到她,五脏也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弓骤然有万钧之沉,再难举起。
妲己亦心中一凉。
她千算万算,却不曾算到此次周旦会来,还是携兵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