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心中掀起滔天巨浪,胸腔里仿佛有什麽东西碎裂开来。
丁圆竟然,真的抛下他了。
师徒一场,到头来,他竟成了弃徒。
黑夜沉沉,风声呜咽,阿临的身影孤独地伫立在原地,目光幽深,藏着无尽悲凉与恨意。
数日前。
阿临匆匆踏入大殿之时,心脏仍在剧烈跳动。
大殿内烛火辉煌,虞夜端坐于上,目光锐利如炬,将他浑身上下打量了一遍。
空气中浮动着沉稳的灵压,让人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你说,时妄乃魔族奸细?”庄长老开口,声音低沉,透着威严。
阿临垂首,神情恭敬,内心却紧绷得如一根弦。他的手掌微微收紧,藏在袖中的指尖已经渗出些微的汗意。
“小的不敢妄言。”他低声道,语气里却藏着精心酝酿的颤抖,仿佛这一切都令他痛心疾首,“但我亲眼所见,他与魔族私通,在江芦村山洞中……他释放的气息,与魔族气息极为相似!”
说完,他将一段光影从收影石中放了出来,并祭出一缕从时妄身上采集的魔气。
长老们对视一眼,眼神中浮现出几分探究。
“再者,时妄对师父——”阿临顿了顿,嘴角抿得更紧,“对我师父的态度,实在过于……亲近。小的虽愚钝,却也知晓,男子之间本该有界限。他如此行事,实在难免令人起疑。”
“你师父是谁?”
“丁圆。”
“丁圆又是谁?”
“丁圆和时妄,不都是您清虞宗弟子吗?”
“本宗从未有过此人!”
“那便是时道子捏造的了。”
这一言既出,几位长老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荒唐!”庄长老怒斥,“清虞宗一向清正,怎能容忍这样的人败坏门风!”
阿临低垂的目光微微一闪,心头松了口气,却仍装作愧疚地继续说道:“小的并无恶意,只是……魔族狡诈,时妄已不再是仙门之人。他如今行踪诡秘,已然被魔族利用。若仙门不早作防备,恐怕後患无穷。”
“此事需查!”另一位长老沉声道,面色凝重。
短短几日,关于时妄叛变的消息便如狂风般席卷仙门各派。证据接二连三地送到掌门案前,时妄曾于夜半离开宗门丶在魔族入侵时消失无踪丶与妖魔厮混……证据虽并非铁板钉钉,但已经足够让仙门高层动容。
时妄,从昔日清虞宗的骄傲,成了世人口中的“魔族内奸”。
阿临在夜色中站在仙门高阁之上,望着脚下灯火通明的清虞宗门,指尖悄悄收紧。
他成功了。
但仅仅举报时妄,还不够。
他自己也是妖族之身,若仙门追查起来,终究难以全身而退。为彻底抹去这一切,他必须……成为仙门真正认可的“人”。
洗精伐髓,涤尽血脉,彻底改命。
——从此以後,他不再是妖。
那一夜,阿临沐浴在阵法中央,忍受着洗髓之痛。
那是一种撕裂般的痛苦,骨血翻涌,几乎要将他的妖魂撕裂。他的指甲死死嵌入掌心,唇齿间全是血腥味,却连一声惨叫也未曾溢出。
痛苦持续了一整夜,直到东方天际微亮,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熬不过去时,阿临终于缓缓睁开了眼。
体内的妖族血脉被剥离,剩下的,是纯净无瑕的灵气波动。
妖族王室看着此景,皆是露出了欣慰的神色。
“果然是天赋异禀,”一位妖族祭司感叹道,“能承受洗精伐髓之苦,非坚韧之妖不能为之。”
仙门之中,新的天才冉冉升起。
长老们开始大力培养阿临,他修行突飞猛进,剑道精进,御敌杀伐皆是雷霆万钧。短短数月间,他在仙门扫魔行动中屡立奇功,成了仙门年轻一代的翘楚,被衆人称为“天纵奇才”。
而他手中的剑,沾染上魔物的鲜血。
“魔头时妄,早已祸乱人间,仙门当诛之。”
每次他站在仙门修士的最前方,冷漠地宣判那些曾与时妄有关之人的死罪,衆人便愈发相信,他对魔族深恶痛绝。
他踩着时妄“魔族叛徒”的罪名,站上了仙门最高的战功榜。
他从不後悔。
偶尔,他会梦见师父丁圆那双好看的眼睛,透过混沌的梦境,望着他,眼中满是痛楚。
但他知道,自己早已走上了无法回头的路。
只能一条路走到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