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少年,小时候是这样过来的吗?
一个人,被整个村子厌恶,被孩子们欺辱,被大人们冷眼旁观。他受伤了,没有人替他包扎,他被骂了,没有人替他说一句话,他饿了,连旁人好心递来的一碗饭都要被自己亲手推翻。
他只能一个人缩在这里,冷着脸,蜷着身子,沉默地舔舐伤口。
时妄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一阵钝痛。
他一直以为,宁鸢是个肆意张扬丶天赋卓绝的人,光芒耀眼,无所畏惧。
可他从未想过,在那些无人可见的过去,他竟是这样孤独地长大的。
时妄的手还停在宁鸢的发顶,轻轻地揉了揉,像是在安抚,又像是在告诉他,他已经找到了他,不会再让他一个人待在黑暗里。
宁鸢没有躲开,似乎也没力气躲开了。
他只是擡着头,盯着时妄的眼睛,嘴唇动了动,最终却什麽都没说,眼底的倔强一点点消融,像是再也没有力气维持僞装。
山洞里安静极了,只有夜风穿过狭窄的缝隙,带着些微凉意。微弱的月光透过洞口洒落,映照出两人的身影。
时妄缓缓伸手,掌心覆在少年的肩膀上,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後,不带一丝犹豫地,将宁鸢抱进怀里。
他的手臂收紧,用尽全力,把这个倔强又孤独的少年牢牢抱住,就像抱住一个快要崩溃的世界。
宁鸢的身体猛地一僵。
“你干什麽?!”他的声音紧绷,带着下意识的抗拒,像是一只被人突然碰触的刺猬,竖起浑身的刺,试图阻隔一切外界的温暖。
时妄没有回答。
他只是沉默地用力抱紧了他,感受着少年分明的肩胛,在怀里微微颤抖着,像是拼命咬牙忍耐着什麽。
宁鸢挣扎了一下,手腕抵在时妄的胸膛,想推开他,可是……
他的动作一点点缓了下来,眼睫轻轻颤动,嗓音沙哑得像是被风吹干的枯叶,透着可怜。
“……他们都讨厌我。”
时妄的指尖微微收紧,眉头轻蹙,没有说话。
“我练功,他们说我暴躁;我反击,他们说我歹毒;我不笑,他们说我吓人……”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神却越来越空洞,像被黑暗一点点吞噬的星光。
“……我是不是,真的是个怪物?”
时妄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眼底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意。他伸手,轻轻地摸了摸少年的头,指腹划过冰凉的发丝,语气低沉而坚定:
“宁宁不是坏孩子。”
宁鸢怔住了。
他缓缓地擡起头,眼神复杂地看着时妄……带着一点渴望,又很快被自己强行压了下去。
时妄低头看着他,眼神温柔得像是一片湖泊,包容着少年所有的棱角丶所有的防备。
“不管别人怎麽说,我都相信你。”他的声音很轻,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宁宁只是……不擅长表达自己。”
“没关系,哥哥懂你。”
“哥哥永远站在你这边。”
宁鸢的眼睫狠狠一颤,鼻尖微微发酸,胸口像是被什麽东西堵住了,闷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
他以为自己早就明白了,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真的懂他,更不会有人愿意无条件站在他身边。
他喉咙发紧,死死地抓着时妄的衣襟,嗓音哑得几乎听不见:“……骗人。”
“你也会离开我的,对不对?”
他的指尖抓得那麽紧,像是要拼命留住什麽,眼里藏着近乎偏执的绝望。
他怕,怕自己又一次被抛弃,怕自己再一次相信之後,又被狠狠撇下。
时妄闭了闭眼。随即,他低下头,郑重地吻了吻少年的额头,语气轻柔而坚定:
“不会了。”
“哥哥再也不会欺骗丶不会离开宁宁了。”
宁鸢瞪大眼睛,嘴唇微微颤抖。
他再也忍不住,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
没有声嘶力竭,没有撕心裂肺,他只是死死地抱住了时妄,把脸埋进他的怀里,肩膀微微颤抖,低低地呜咽着,像是一只终于找到归宿的无脚鸟儿,带着害怕,带着委屈,带着这一路上积攒的所有压抑的痛苦,终于彻底释放了出来。
时妄只是伸手紧紧地抱住了他,掌心轻轻地覆在少年的背上,耐心地安抚着他,像是在告诉他:
你可以哭。
从今以後,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