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动手翻了一页纸,第一张搁在桌面,她看第二页:「然後你说,你没有办法在很难过的情况下和我谈情说爱,所以让我走。首先,我对你的演技给予肯定,因为那晚我确实没有留意到你在特别难过,很难为你这麽伤心还要扯谎,还要编个笑话舒缓我的情绪。」
「但,这不代表我原谅你。」
「我可以理解,你已经用了你以为的最好的处理方式去解决这件事情,起码你没有发火闹脾气将你的难过宣泄到我身上,也没有将它表现出来然後让我来安慰疏导你,你只是不愿意和我呆在一块儿,所以你委婉地请我离开。」
「问题是,这并不是我要的解决方式。可我也清楚,你暂时没有办法进入到我想要的理想状态去解决这件事情,所以它暂时无解。」
「但它解不解决其实不重要了,因为已经过去了。而它也只是根本矛盾冲突下引发的一个现象,并不是本质,没有深究的意义。」
「你只需要记住你在这件事上是对我有亏欠的,请补偿我。」
「这时候你就要问了,哎呀,那根本矛盾是什麽呀,它在接下来的这段话里面。」
唐玦捂脸,低语:「怎麽还带起承转合的啊……」
楚玊喝一口酒,意识有点不清,她合着眼停顿了会儿,再继续。
「再下一段,我对你说我无法接受这麽被动的情感关系,我说我为什麽要因为你的不平衡而等待。而你即刻接下说,说对,你就是不平衡。这个时候你对这个结论是承认的,是给予了肯定的。但後面你又反驳,又否定。」
楚玊条理清晰:「两种说法的分歧来源於,可能你心里是肯定的,脱口而出了,然後後面觉得这麽说不合适,想挽回,扯了一堆来圆谎。也有可能你是否定的,但因为在吵架,思绪很乱所以下意识地将它揽下来,後面你冷静了一点,所以重新解释。」
「我更倾向於後者,并不是帮你开脱,只是我了解你。」
「你说要和我分手是因为龚敬来了,你就想清楚了。」
她看着笔记第二页,很认真地复述:「我爱你又怎样,我也不会希望你过得好。疯起来要把你掐死的时候我们都恨透了,再分开。这样才满意吗?」
翻页。
「我记得我答应过你,我们一定不能闹得很难看再分手对吗。」
「可是我不在乎。」
「你明白吗,我说我不在乎。」
「任何事情都有取舍。谈恋爱的时候,你可能更看重体验感,但我更在乎归属感。」
「我得到一样东西,也理应承受因为获得它而痛苦。这是应得的。」
「但我有点气不过,我还没有得到,你就先让我痛苦。我并不习惯一直处在一个任人宰割的环境里,不断被取舍。所以我说我受不了了。」
楚玊看第三页:「然後你说那就算了,你又让我离开。你再度想结束关系。」
她又喝酒,过了一阵,才开口。
「唐玦,那时我很乱,也很生气。更怕自己会冲动做什麽无法挽回的事情,我想要做的都是你现在不愿意的,那我想我什麽都做不了。」
「我们都需要冷静,起码冷静到……像现在这样,坐下来,心平气和地去复盘。然後我丶我和你,才能真正感受明白,彼此心里到底在想什麽。」
「接着我要走,於是我们的谈话到了最後一部分。」
「根本矛盾。」
楚玊再一口酒,深呼吸。
「你说七号列车的推文让你第一次有了自杀的念头,因为它否定了你的一切。」
「但你知道,真正否定你的,从来都不是七号列车。」
房车,监视器前,唐玦,第无数次,因为楚玊一句话而豁然开朗。
楚玊:「你也并不完全是因为一篇推文而活不下去的。它只是一根稻草,尽管它压死了你,但它本质上,也只是一棵稻草。」
「你有没有发现压在你身上的其他东西都已经离开了,只剩下这棵稻草。」
徐静微,谭明天,龚敬,洛棋,崩溃和挣扎,嫉妒和挫败,她和解了所有,只剩一棵草,无足轻重的草。
「然後你说——」楚玊端着手上的纸,一本正经一字一句念道:「我以为我早就忘了那种疼痛,可是在机场又意识到原来记忆和苦楚一直都在,它挥之不去了。」
楚玊盯着纸面,眉头一皱,微微张嘴,又收,再张,再收。她轻轻偏了偏头,表示难以理解。
「欸,你这,你丶你不有病吗?」
唐玦死都想不到她会这麽说。
楚玊:「那不然呢,我很抱歉告诉你,这记忆就一直在你身体里了,除非你去换一个脑子。这和你去不去机场看不看见我没有一点关系。你总有一天要拿出来回忆的,不要再逃避了。」
「你我之间的问题就出在,你抛走了那些你无法接受的记忆去重获新生。但是现在我回来了。我被你扔走又回来,我将你重新带回了当初那个境遇,所以你一时之间会觉得很难以接受,好像你原本已经越活越松弛,却猝不及防再被压缩了一遍。因此,你的情绪到来得很合理。。」
楚玊抬头,望镜头:「现在我重新问你,你真的有不平衡吗?想清楚,你有一瞬间觉得不想让我好过吗?」
没有。这是唐玦的答案。
她痛苦的根源不是楚玊,从来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