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利边的足迹
入夏後雨水渐多,京郊的水渠却多年失修,几场大雨下来,不少农田被淹。凌酌月带着民生坊的人去查看时,正见几个老农蹲在田埂上叹气,浑浊的泥水漫过稻苗,绿油油的叶子泡得发蔫。
“公主,这水渠再不修,秋收怕是要减産三成。”老农抹着脸上的雨水,声音发颤,“官府说要等秋收後才拨款,可咱们等不起啊!”
凌酌月蹲下身,伸手探进水里,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她看着水渠壁上松动的泥土,忽然道:“不等官府,咱们自己修。”
消息传回民生坊,不少人犯了难。“修水渠是男人干的活,要挖土方丶搬石头,咱们哪有力气?”有妇人小声嘀咕,手里的针线活都慢了半拍。
凌酌月没说话,第二天一早带着青禾丶双丫髻姑娘和十几个织机房的妇人,扛着锄头来到水渠边。她卷起裤腿,赤脚踩进泥水里,一锄头下去,溅起的泥点沾满了粗布裙摆。
“公主!您怎麽亲自干这个?”老农们慌了神,连忙要上前拦。
“水渠淹了,谁的田都逃不过,哪分什麽男女?”凌酌月抹了把脸上的泥,笑着把锄头递给双丫髻,“你试试,这锄头握对了姿势,省力得很。”
双丫髻咬着牙接过锄头,起初总把泥土刨到自己脚上,练了半个时辰,竟也能稳稳地挖起一捧土。妇人们看着凌酌月和双丫髻的身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有人放下手里的针线筐,扛着工具跑了过来。
铁姑带着农具坊的姑娘们送来新打的铁锹,木柄特意做得短些,方便女子发力。“公主您看,这铁锹刃磨得快,挖硬土也不费劲。”她抡起铁锹示范,动作比有些男子还利落,“俺爹说过,修水利是积德的事,男女都该出力。”
女医馆的李医官提着药箱守在田埂上,见有人磨破了手,赶紧上前包扎:“伤口别碰泥水,撒点草药粉,好得快。”她还特意熬了防暑的汤药,用粗瓷碗盛着,谁渴了就递一碗,“女子不比男子差,就是得更细心些,别硬撑。”
凌酌月看着田埂上穿梭的身影——张婶年纪大了,就负责给大家递水;春桃心细,拿着尺子丈量水渠的坡度;连夜校里裹小脚的老妇人,都搬着小马扎坐在旁边,给年轻姑娘们缝补磨破的手套。泥水里,女子们的粗布衣裳被泡得发沉,却没人喊累,反而互相打趣着“你挖的土比我多”“这石头我来搬,你去歇会儿”。
有路过的官差见了,撇着嘴嘲讽:“一群娘们儿瞎折腾,这水渠哪是你们能修好的?”
凌酌月直起身,泥水滴落的声音里,她的声音格外清晰:“官爷不妨等着看。等水渠通了,让您瞧瞧,女子不仅能修好水渠,还能让这淹了的田,长出比往年更多的粮食。”
官差被噎得说不出话,悻悻地走了。
修渠的第十日,水渠终于疏通了。当浑浊的泥水顺着新修的渠壁流向低洼的荒地时,田埂上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妇人们互相拉着手,泥污的脸上笑出了眼泪,连平日里最矜持的女先生,都忍不住跟着拍手。
凌酌月站在渠边,看着清澈的水流过新砌的石岸,忽然对身边的人说:“你们看这水,看着软,却能冲开泥沙,能灌溉良田。女子的力气或许不如男子,但心齐了,能做的事,比这水流还长远。”
老农们捧着刚从水里捞起的稻苗,对着沈微婉深深作揖:“公主,您让俺们知道了,这天下的事,从来不是男人的专利。女子的心,比石头还硬;女子的手,能撑起半边天。”
那日後,京郊的百姓都在传:民生坊的女子能修水渠,比官府还靠谱。而凌酌月看着水渠边渐渐返青的稻苗,忽然明白母妃说的“女子如水”,不是说女子要随波逐流,是说女子能穿石破岩,能滋养万物,只要找准方向,就能走出自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