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法典上的墨迹
修订《大啓律》的消息传开後,民生坊的夜校比往日更热闹了。女子们捧着抄录的旧律条文,在油灯下逐字逐句地琢磨,红笔圈出“夫为妻纲”“女子无继承权”“妇人不得干政”的条目,墨迹重重,像在纸上打了一个个结。
“这条得改!”张婶指着“女子不得参与科举”的条文,气得手抖,“春桃姑娘凭本事考上的官,凭什麽要被这条文压着?”
“还有这条!”铁姑把“女子不得持有铁器”的律例拍在桌上,铁砧般的拳头砸得桌子发颤,“俺们农具坊的姑娘天天抡大锤,难道都是犯法的?”
凌酌月坐在她们中间,面前摆着三版修订草案。女官们借鉴了民生坊的经验,把“男女同工同酬”“女子可继承家産”“女医馆合法行医”的条目加了进去,字里行间透着股新鲜的生气。
“修订律法,不是要和男子争高下。”凌酌月用红笔在“同工同酬”旁画了个圈,“是要让天下人知道,女子的劳作该被尊重,女子的智慧该被看见,女子的权利该被保护。就像这织布,经线纬线地位平等,布才能结实;男女权利对等,天下才能安稳。”
李医官翻开女医馆的诊案,指着上面的死亡记录:“多少妇人因为‘男医不得入産房’的规矩丢了性命?这条必须删!要写明‘医者不分男女,唯以救人为要’,让女子的命,和男子一样金贵。”
修订案送到刑部时,老尚书起初还皱着眉:“女子干政已是破例,还要改祖宗律法,怕是要动摇国本。”直到他看到附在草案後的万民书——上面有织工的手印,有农妇的签名,有女医的画押,密密麻麻盖满了半个京城的印记。
“老大人您看,”凌酌月指着万民书上的指印,“这些不是闹事的刁民,是靠自己双手吃饭的百姓。她们要的不是特权,是本分——织布能换公平的价钱,种地能有自己的田契,生病能有女医诊治。这些本分都写进律法,才能让人心安。”
老尚书摸着那些粗糙的指印,忽然叹了口气:“罢了,是老夫顽固了。这天下的道理,本就该跟着百姓的日子变。”
修订後的《大啓律》颁布那日,京城的百姓挤在城门口看告示。当看到“女子可入仕丶可继承丶可从医”的条目时,人群里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双丫髻姑娘拽着沈微婉的衣袖,指着“女子可经商”的条款,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公主,俺们的布庄,再也不怕被人说‘不合规矩’了!”
夕阳把告示上的墨迹染成金色,凌酌月忽然注意到,抄写律法的书吏里,有一半是夜校出来的女子。她们握着毛笔的手虽还有些僵硬,写下的字迹却笔笔端正,像在纸上种下了一排排庄稼。
镇国公站在城楼上,看着楼下欢呼的百姓,对身边的秦风说:“老臣算是明白了,公主迟迟不登基,是在给这天下换‘筋骨’。旧律法是朽木,撑不起新日子;如今这新律,才是能让女子挺直腰杆的脊梁骨啊。”
秦风望着凌酌月被夕阳拉长的身影,忽然想起永定河畔,她跪在泥地里给士兵扎针的样子。那时她的手还很软,如今却能握住修订律法的笔,把天下的偏见一点点掰直。
而那龙椅,就静静地立在太和殿里,看着这一切。它知道,自己等的从不是一个急着坐上它的人,是一个能让天下人觉得“女子坐上去也一样好”的人。
如今,这一天,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