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宴秋不是圣人,人本来就是情感复杂的生物,爱之深则恨之切。
若说心里没有一点点怨怼,那是假的。
即使皇族是害荀淮家破人亡的凶手,即使薛应年几次三番地刁难他们,即使自己的身体已是强弩之末,荀淮还是第一时间选择挑起大梁的江山。
陈宴秋其实很想问他。
你有没有想过自己?
行军路上吃不饱穿不暖,若是你生病了怎么办?
战场上刀剑无眼,要是受伤了怎么办?
要是你永远回不来了怎么办?
……我怎么办?
可是……
泪水如泉一般涌出来,陈宴秋却蓦地笑了。
他一边用袖子擦着眼泪,一边努力地对荀淮笑着。
只是这笑看起来太苦,泪水也止不住,陈宴秋有些手足无措。
可是我没有办法阻止你。
如果我能帮到你就好了……
“宴秋,”荀淮的声音听起来也有些哑,“宴秋……”
他伸手去擦陈宴秋的眼泪,把人搂到怀里抱着:“对不起,你别哭了……”
他这么一安慰,陈宴秋更难过了。
于是一开始小声的啜泣变成了嚎啕大哭,陈宴秋越哭越难过,死死揪着荀淮胸前的衣服,整个人都开始抖起来。
“夫君,答应我,你答应我……”
在悲戚的哭声里,荀淮听见陈宴秋叫自己。
陈宴秋的话断在了汹涌的不舍中,但是荀淮却明白陈宴秋想说什么。
答应我要照顾好自己。
答应我一定要平安回来。
“嗯,”回答的声音也染上了些哭腔,“夫君都答应你。”
等在帐外的张彦听着帐内的哭声,也渐渐湿了眼眶,重重叹了口气。
这小王妃嫁过来只有半年吧?
他也是有妻儿的人。
哎,征战在外,最见不得这场面了。
陈宴秋本来就病着,哭了那么一会儿,直接在荀淮的军帐里睡着了。
荀淮趁机让军医给陈宴秋把了脉,确定并无大碍之后,这才放下心,继续忙了起来。
军营并不适合调养,其实本来应该把陈宴秋送回去的。
可明日他就要出发,两人不知道何时才能见到,荀淮自己终究是舍不得。
他翻着书信,突然觉得胸口极速下坠起来,喉管里像是有虫蚁在蛀咬一般,荀淮没忍住,又猛地咳嗽了几声。
这几声着实有些狠,陈宴秋对于这声音本来就异常敏感,眼看着眉毛使劲皱了皱,就要清醒过来。
荀淮赶快喝了一口茶,强忍着把不适感压了下去,见陈宴秋的呼吸又平缓起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若是让陈宴秋知道自己还没出发就又病了,可又得哭鼻子。
荀淮不想让陈宴秋太过担心了。
经此一役,荀淮身上出了一身的冷汗,他用手肘撑着桌子缓了一会儿,这才觉得好些。
耳鸣过去之后,他突然听见军帐外传来一阵嘈杂声。
有人在外头唤道:“皇叔!皇叔!!”
声音伴着银铃的脆响,荀淮的脸色又白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