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着脸,一步一步踏着城楼的阶梯。
是在等她主动出击,还是想要给她一个机会?
城墙下是京城宽阔的主路。
京城被困,人人自危,原本繁华热闹的情形早已不在。街上除了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民随意地躺着、靠着、聚成一团,几乎没有行人。
他们面黄肌瘦,道路而哭,呜呜咽咽的声响听得薛端阳很不是滋味儿。
突然,街上的流民们传来一阵骚动。
方才还倒在地上的人不知听说了什么,纷纷激动地往一个方向涌过去。
“快,快点,等会儿就没有了……”
薛端阳:?
他们要去干什么?
流民们如果乱起来,形势只会更加难看。薛端阳脸色一沉,忙跟着他们,一路小跑过去。
“都别急,大家排好队,都有啊!”
“先让老人和孩子来!大家别挤……”
听见这声音时,薛端阳原本急促的脚步才缓了下来。
只见那些流民或争或强地排成了一条长长的队伍,在那队伍最前方,几个光着脑袋的和尚正为他们舀着一碗碗热粥。
这些流民都是许久没吃饭的,看着热粥的眼神都冒着光,一拿到粥就迫不及待地喝了起来。
他们喝得太急,咕噜咕噜响,还有不少人被呛到。
而在那几个和尚后面,一个容貌俊美的年轻和尚穿着干净整洁的袈裟,遥遥看见了薛端阳,便对薛端阳微微颔首。
是净空。
原来是云林寺的人在施粥。
薛端阳一边躲着狼吞虎咽的人群,一边迈着大步向净空走去。
“净空大师,别来无恙。”
“公主殿下,”净空对薛端阳行礼笑道,“自冬日祈福一别,我们也有许久未见了吧?”
“听闻公主殿下正带兵守城,正所谓巾帼不让须眉,不知今日情形如何?”
“都这样了,还能如何,”薛端阳苦笑:“朝中无将才,我不过是来凑数的罢了。”
“公主殿下若是这么说,倒叫贫僧难为情了。”净空对薛端阳勾唇道。
“前些日子,云林寺都在此处施粥吗?”
“不错,”净空答,“京中流民甚多,总不能让他们饿死在皇城内。倘若如此,那才是真的滔天罪孽了。”
“那我前些日子怎么没有看见净空大师?”
听了这话,净空却笑了:“云林寺收留了许多流民,我今日才得空下来,正巧就遇上了公主殿下。”
“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听了净空这话,薛端阳微微沉默了几息,随后开口道:“净空大师,我有一事不明,不知可否前往云林寺一叙?”
谁知净空竟没有半分惊讶,倒像是早已预料到一般,对薛端阳点点头:“自然可以。”
云林寺的规矩,到了山下便不允许车驾上山,需得不行前往。
这是薛家先祖定下的,为的是要让后代常怀谦卑敬仰之心。
薛端阳跟着净空,走在云林寺下狭窄的山道上。
山道崎岖,旁边草木萋萋,绿意盎然。
薛端阳穿着甲胄,放眼望去,京郊的青山一重又一重,沉默地看着在它们脚底下的京城,似是千千万万年都没有变过模样。
“净空大师,”薛端阳突然开口道,“梁朝在这里建都,已有百余年了,对吗?”
净空回头笑答:“这个问题,公主殿下应当比我清楚才对。”
“我只是在想,”薛端阳道,“无论人间过了多少年,这些青山似乎还依旧是这般模样。”
“我记得,”薛端阳继续说,“小时候来云林寺祈福时,父皇母后总是带着我和皇叔,从山脚一路走上来。”
“那时候看出去的山,似乎也是这样的情景。”
“人生不过百年,事事无常,自然没有山河亘古,”净空回她,“许多人穷其一生,追求的不过是爱恨嗔痴欲,到头来不过也是黄土一捧罢了。”
薛端阳停下了脚步,望着净空沉默了。
她一动,身上的甲胄便发出嘎吱的响声,薛端阳觉得不如她以前身上的铃铛好听。
“净空大师这是在劝我?”
净空却摇摇头,没有说话,继续扭头往山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