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华闻言抬头,对上一双阴冷的眼眸。
那人明明曾对他和睦友好,此时却浑身笼罩冰霜。
“怜玉,你该不会真的以为改革之功是你的吧?”贺殷道,“功是我的,你开个价,只是这回别太高。”
连华微诧,书簿掉落地面。
贺殷道:“不要贪恋不属于你的东西。”
“殷郎。”连华道,“当初是你对我说,殿下立志还科举以公平。”
贺殷没有理会,甩袖而去。
*
——“啊!!!”
不过犹疑半日,连华再出门时,王府派来的浪客便将他捆进马车运出城外扔到了城郊一口枯井里。
井里阴冷黑暗,连蛇鼠都没有。
连华仰着头,冲顶上的光亮绝望地嘶吼。
一一“有没有人?!”
夜半,雪落。
一根麻绳从井口垂下,垂到连华的面前。
连华冻得浑身发颤,脖子已经仰得僵住:“拉我上去……我还不能死……”
救他的人身穿黑衣头戴斗笠,除了眼睛,身体没有一处暴露。
连华道:“你是谁?”
黑衣人道:“希望你活的人。”
连华揉了揉睫毛上落的霜雪,怆然一笑。
无论他愿不愿意承认,派人把他从枯井中拉出来的正是裴剑。
黑衣人背他到一座不知名的楼阁中,让他看着对面官署里的动静。
——“那就是宣王所建负责科举的新官署,来往的人你应该都认识,贺殷、王汲、杜时昌……选出来的考官,全是宣王自己的亲信和凌平人士。”
——“他们怎会真的在乎一介亡命之徒的谏言?只不过利用你开道罢了。”
——“你看,人在面对权力的时候会变得多么疯狂,都不用裴相出手,这疯狂自会让他们把最后一丝灯芯都燃尽,那时,随便谁家吹一口气,灯就灭了。”
连华从楼阁中走下来,昏昏沉沉,一个趔趄摔在雪地里。
黑衣人问想好没有。
连华便跪在那漫天大雪中,用指甲在马行街的泥土抠出骇人的刮痕:“烦请告知裴相,怜玉愿将功赎罪,去做那一个吹灭灯盏的人。”
景元二十七年,宣王因拉拢朝臣惹圣人不悦,父子僵持不下之时,王府长史贺殷因以权谋私干涉科举被弹劾,半年之内,各方势力落井下石,致使李睿降级削职外放安山守陵,彻底失去争储的机会。
*
长夜将尽,连华从相国府出来,见门槛前铺着一缕阳光。
耳畔有马蹄声传来,眼前斑斓。
他看向长街尽头,车架停下,一袭朱明服轩昂挺拔立于东宫府门之前。
他听说那人是晋王李契,是夺嫡之争腥风血雨过后的赢家。
只是他不知道,面对那张高悬宣德门楼的七尺红榜,面对红榜之后汹涌湍急的浪潮,这位初入东宫的太子殿下将如何应对,会不会落得和宣王一个下场。
*
景元三十年的雨夜,闪电穿云,天空骤亮。
一道玄袍从大门走进文山院。
骁龙卫随行送到门前,长枪顿地。
李契从皇城全身而退。
连华和萧岑同时转身。
萧岑道:“殿下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