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易笛出身大户人家,年纪也有三十岁,温文尔雅,说话慢条斯理。
两人在廊下相识,一时瑜亮,笑谈之中各有机锋。
薛纪先笑道:“常兄,我听闻应天府天旱,墙头芦苇是头重脚轻根底浅。”
常易笛应道:“那阁下一定没听说过有种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
其余入选殿试的考生们围在在旁边凑热闹。
这时,连华来了。
薛纪和常易笛辩论之余看见连华,都想抛出话题试一试对方的真实实力。
谁知连华笑着从书袋里掏出一本泛黄的《春秋》。
薛纪道:“连公子,你这是?”
连华拱手道:“两位继续辩论,我要读书,排到麻烦叫我一声。”
语罢,搬来一个小马扎就坐在队伍之中,翻开书卷认真阅读。
薛纪和常易笛双双变了脸色,暗呼不好,人家省元都还要读书,他们怎么能在此学两小儿辩日?于是立即也之乎者也摇头晃脑跟着背起春秋来。
连华瞄前面那两人一眼,偷偷笑了笑,合上书。
他在此签字确认,然后走出画廊登到西院阁楼之上,隔着万家灯火远远眺望笼罩在紫气之中的皇城。@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春暖花开,他完全从病痛中恢复过来了。
他游走开封十七县,把各处官署新发布的公告都研究过一遍,见微知著。
他知道这个在盛世边缘徘徊已久的国家需要他给出什么样的答卷作为药方,也知道这个国家的统治者想用一份什么样的答卷作为万象更新的开端。
状元的精义不在辞藻华丽也不在循规蹈矩,而就在于能给出这份答卷。
*
三月初,宣德门钟声交错。
连华与众多参加殿试的贡士在天还没有亮的时候就到此等候。
门下朝房的官灯隔着朦胧夜色如启明的星点。
大臣看着新一届贡士似品着新一茬茶叶,有夸赞后辈的也有挑剔文章的。
连华备受关注,一盏茶功夫,中书侍郎、礼部尚书、国子祭酒等等官员都来前来赠言勉励,看得薛纪、常易笛等人羡慕不已。
事实上这是连华第一次参加殿试,相比于前两级考试,他并没有什么经验。
——“考生入殿庑。”
宫门打开,内侍掌灯引着所有的贡士从东华门绕行到集英殿侧。
贡士登上白石台基,按顺序坐在大殿的侧廊之下等候。
连华以省元的成绩排在第一位。
他略感些好奇地摸了一下六瓣莲花纹琉璃彩釉窗柩。传说中这些装饰能让阳光透进殿中有金碧辉煌、万物生长的视觉效果,他一直想领略一回。
日已出东方,朱红宫墙绿琉璃瓦的尽头亮着一际红光。
龙首遍染丹红。
斗拱斜影照在廊下。
——“考生进殿。”
衣料摩挲,脚步轻而细碎。
连华却是一副逍遥自在的款款公子步,左顾右盼,提袍跨过及膝的门槛。
“连公子。”薛纪在他旁边,轻声道,“你好自在啊。”
连华微笑:“人生总是第一次最新鲜。”
话音刚落,只见御座屏风后面走出一袭蓝袍,太监目视前方,清了清嗓子。
——“恭迎圣驾!”
大殿两侧的臣工,如考官、封弥官、监察吏叩拜行礼。
连华感受到袍衫扑地的气流,才发现这座殿里除了参加殿试的贡士以外还有这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