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笑,可他的眉心却锁得更紧。
意识到自己被看穿了,陈霜见又呼出一口浊气,索性也懒得装,没好气地继续道:“你外公和我奶奶是旧相识,那请问谢总,有关我的家庭你知道多少?”
谢景愠淡淡道:“你母亲在七年前过世,半年不到你父亲再婚,结婚对象也就是你的继母还带来了一个女儿,与你年纪相仿。”
“不仅仅是年纪相仿。”
提到自己的家庭,陈霜见恨得咬牙切齿,可面上却在笑:“她是那人的私生女,只比我小三天。”
“七年前,那个人为了陪情人和私生女,不顾我妈妈的病情,失手将她推下楼梯,事发後他没有喊来家庭医生,甚至没有呼唤别墅里的佣人,只是立刻离开,就为了尽快和外面的人见面。怎麽样,荒谬吗?”
从未亲口和人详述过这些事,随着逐渐哽咽的声线,陈霜见的心脏如同撕裂般疼痛。
她永远忘不了那个晚上。
母亲是在四个小时後才被人发现送往医院,立即手术虽然保下了一条命,可身为舞蹈演员的她却再也无法上台。
而导致这件事发生的元凶,就是母亲宁愿放弃内陆家乡的事业,也要追随他来到港岛的丈夫,一个人渣!
母亲是绝望後坠楼自杀,是在她眼前摔下去的。
鲜红的血,悔恨的泪,撕心裂肺的尖叫,以及一句与全世界温柔的告别。
那个黄昏,陈霜见记了很久很久。
在查出心理疾病後,她积极配合治疗,效果非常显着,一直到她前往京市读大学,有关躁郁症的各种临床表现都没有发生。那个时候,她真的以为自己彻底好了。
直到遇见贺骁。
新的噩梦开始了。
“认识贺骁是我大四在ia珠宝实习的时候,他是负责带我的那位设计师的同学。起初我对他没什麽印象,是突然有一天,他拿着花对我表白,说对我一见钟情。”
谢景愠略嫌弃地抿了下嘴角,一针见血:“太轻佻,太浮夸。”
陈霜见乐了,很喜欢这个形容:“对呀,就是轻挑又浮夸,所以我当时就把他拒绝了,一见钟情这种老掉牙,一听就知道是虚情假意的戏码,谁会信呀。”
谢景愠一顿,没有立刻发表意见。
没有察觉到他的态度,陈霜见继续说着:“他连续追了我三个月,几乎明天都会在我下班的时候来这麽一出,还自学了粤语对我说了很多恶心吧啦的话。我得承认当时还是太小,没怎麽见过世面,就这样栽了。”
“再後来我才知道,贺骁是为了完成一个赌局,他和朋友赌谁先追到我。”
有关自己人生的第一段恋情,陈霜见每每回忆都觉得荒唐。
因为爷爷奶奶爱情故事的影响,情窦初开时,她对于这方面是抱有期待的,也是因为眼光高,所以大学前三年都没有对任何人心动过,贺骁的出现以一种卑鄙恶劣的方式填满了她对于另一半的期待。
那个时期的贺骁,奇妙地符合她所有的理想型条件。
温柔睿智,斯文英俊,从容优雅。
甚至相处时更为主动。
但当谎言戳破,才後知後觉地意识到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僞装出来的,哪里是什麽完美恋人,不过是偷偷录下她和朋友聊天时的内容,对着参考答案的范围书写试卷。能不得高分吗。
虽然和贺骁分手,但是得知真相後带来的影响却是巨大的。
不仅仅是感情创伤後应激障碍,同时伴随而来的,还有复发的旧病。
连原先的心理医生都很意外,她之前明明恢复的那麽好。
终于将这些压在心底好久好久的事情说出来,陈霜见仰头深吸,又重重地呼出。
奶茶不知道什麽时候已经见底了,她双手握拳压在皮质坐垫上,下意识的用力,压痕清晰可见。
再度转头看向他,一开口,声线是发虚发颤的:“我真是矫情又脆弱呀,明明世界上比我惨的人多了去。”
“痛苦是不可以拿来比较的。”
谢景愠郑重其事。
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视线不舍得挪动半分,再一次握住她的手,一点点收紧。
喉间发涩,却每个字都说的清晰:“辛苦了。”
陈霜见一愣。
将她拉入怀中,谢景愠抚上她的脊背:“粲粲,一路走来,辛苦你了。”
陡然靠近的呼吸,独属于他的清冽木质香萦绕在鼻尖,丝丝缕缕,不浓烈,却令人印象深刻。
不受控地吸了吸鼻子,陈霜见的下颌压在他肩头,紧紧咬住後槽牙,倔强地不愿意再发出声音。
并不太习惯在人前表露虚弱,理智告诉她这一刻应该推开这个拥抱,可象征感性的神经却在汹涌支撑,不肯照办。
“陈霜见,不要看别人,只看我。”
男人的话落在耳畔,带着强势的占有欲与安抚色彩,两种几乎极端的对比,却在这一刻通过揉捏铺平,将不知名的裂缝填满。
清晰听到自己剧烈澎湃的心跳声,陈霜见吸了吸鼻子,脑海中闪过一个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她好像……真的喜欢上谢景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