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不用想就知道是出事了。
“你现在是在保全我,还是在保全你的名声和那笔赃款?”临走前,华思琼望着眼前的父亲,语气格外平静地质问道,“爷爷早就劝过你,不要动那些歪心思,你总觉得他是在打压你。你已经把他害死了,现在也准备害死我,是吗?”
回答她的是一个转身离开的背影。
登机的通知播报由粤语切换成了英文,华思琼看着不远处的登机口,仿佛下定了什麽决心,突然深吸一口气,紧接着转身狂奔起来。
监视她的人大概是没想到她真敢跑,愣了一秒才想起来要追。
候机大厅很大。华思琼很久没这麽跑过了。
剧烈运动让她的心脏开始发疼,喘不上气,喉咙里也弥漫起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就在她冲过拐弯处时,一旁突然伸出一双手,将她一把拦下。华思琼下意识要反抗挣脱,结果下一秒,熟悉的声音贴在耳边传来:“别动。”
她顿住,猛地擡头。
只见庄怜低头看着她。
两人藏匿在角落里,目光相对。
庄怜是混血。她的生母,也就是庄文的原配夫人本身是中葡混血,遗传到庄怜身上的混血特征也格外明显。她的骨骼轮廓比大多数东亚女性都要多了一分硬朗粗粝,浓眉大眼,鼻梁高挺,眼睛透出一种很淡的灰色。这让她的眼神天然带着一种压抑的忧郁和冷漠。
“别出声,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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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子义是在後半夜收到陈憧电话的。
凌晨四点半,窗户外头的天漆黑一片,正是天光前最暗的时刻。
亲弟弟死了之後,他的精神状态变得很差,每晚都要吃安眠药才能睡着。眼下被吵醒,或许是药效还没完全过去的原因,倪子义整个人都是晕的,头更是痛到快裂开。
“你杀了唐璜?”
对方一开口就让他愣了,紧接着他彻底清醒过来,揉着太阳xue说:“放什麽屁。”
只听陈憧淡淡地说:“是吗?那说明有人故意陷害你。ICAC的人先是请了梁嘉荣去配合调查,然後才找的唐璜,结果唐璜昨晚从港岛文化中心出来後就失踪了,谁都联系不上,有传言说他当时是要去见你。”
倪子义一听就知道出事了。
几秒後,他仿佛想到什麽,放下手机切出通话界面,看了眼通话记录——果然,昨晚唐璜找过他,但是他因为吃了安眠药早早就睡死了,没能接到电话。
“趁还有时间,我们见一面吧,”陈憧的声音传来,在信号和电流的干扰下有点轻微的失真,“梁嘉荣现在还在ICAC,我猜他恢复记忆了。华付霖连夜把华思琼送去了机场,他肯定也在准备抽身了,不可能保你的。”
一个简陋的丶看上去像是已经荒废的小码头伫立在郊外的无人海岸上。
通往码头的小路上长满了杂草。海浪拍打着已然有些腐朽的柱子。一丝蒙昧的天光自远处的天边透出,让原本漆黑的夜空沾染上灰蓝色。
海风带着咸腥味吹过,头骤然升起一阵剧痛,倪子义强忍着身体不适,扫了一圈周围,并没有见到陈憧的身影。
Fuck。
他突然意识到什麽,正准备转身离开,就听见身後传来了“不许动”的厉喝。
倪子义举起手,在那人的命令下缓缓转过身,紧接着就被一拥而上的警察摁住,戴上了手铐。
“阿sir,抓人讲证据,请问我犯什麽事了?”倪子义冷静地开口问道。
关雎没有回答,只是让人押着他往大路边上走。
只见原本还空无一人的公路上多了几辆警车,而倪子义开来的那辆车正在接受搜查,车门和後尾箱,乃至车前盖都敞开着。
“关sir,找到唐璜的尸体了,就在後尾箱里。”一个警员跑上前来报告。
这话让倪子义猛地顿住,他几乎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己那辆车敞开的尾厢。
“行贿丶杀人抛尸,再加上畏罪潜逃,”关雎直到这时才开口,像是在回答刚刚倪子义的问题,“走吧,倪大少爷,跟我回警局好好谈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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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各方的最新消息不断涌进庄情的手机里,而庄情在过去的十个小时里一直保持着精神高度紧绷的状态,以确保计划的每一步都落实到位,没有差错。
此刻,伴随着来自梁嘉荣的最後一条消息弹出,这个漫长的夜晚终于迎来了结束。
熬了一整晚的庄情睁着通红的双眼起身,对不远处坐在办公桌後的人开口,说:“倪子义抓到了,後续的处理工作按照计划进行就好。华家这面,华付霖已经控制住,没有惊动别人,华思琼也表示可以随时配合调查。”
对方静静地听着他的汇报,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天亮了,我要去接我太太。”庄情最後说道。
办公桌後的人闻言,终于摆摆手,意思是“去吧”。临别前,这人又加了句:“辛苦你了,後生可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