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浓郁的红色光辉相互交融,波光潋滟,而其间正红色之上,织就着缕缕闪耀的金线,更增添了几分华贵与庄重。
九天城自古以来,从未有过浅色轻浅的花朵绽放,因着地势天气,整座城的色调都是浓烈而厚重,开出的都是血红的彼岸花。
然而,那一天六月雪花瓣纷纷扬扬地洒落,似是挣脱了季节的枷锁,仿若从虚空之中翩翩而来,覆满了整座城。城中的一切,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雪温柔包裹,黑色的瓦檐、红色的城墙,都在这一片洁白之下,染上了别样的圣洁与静谧。
钟离月华面庞没有覆面,一张绝世容颜展露无遗。
他身着华服,衣袂飘飘,与壤驷胤并肩缓缓走上祭台,脖颈间,长串的明珠优雅垂落,颗颗圆润饱满,玲珑剔透。
随着钟离月华的步伐轻移,那明珠相互碰撞,圆转之间,洁白晶莹的光泽与祭台四周的红光相互交融,珠光浮动着,周遭丝线细细的暗影,交织在他沉静精致的面颊上,霜白的眉,纤长的眼睫,和一点嫣红欲滴的唇珠,勾点出诱人色香。
祭祀结束,壤驷胤凝视着钟离月华,他们一起离开。
或许是嫌弃他走得慢,壤驷胤一言不发,而后将钟离月华打横抱起。
钟离月华轻呼一声,下意识地伸手环住壤驷胤的脖颈。
壤驷胤坚实的臂膀稳稳托住他,随着耳旁的惊呼声中抱着钟离月华,阔步穿过人群,衣袂随风猎猎作响,像是打了胜仗的将军。
如今,壤驷胤被困于刑罚台上。
钟离月华心中五味杂陈。
壤驷胤在他面前永远是那般沉着冷静,仿若生来就是壤驷境主,大权在握后,除了天界偶尔施压,大荒没有人再瞧不上他。
钟离月华从未知晓,壤驷胤也曾这般隐忍过。
壤驷胤双手被镣铐束缚,头颅无力地低垂着,高挺的鼻梁即便尖上粘着一滴刺目的血珠,如峰峦般挺直,在光影交错间勾勒出线条,长而浓密的睫毛在沾满血污的脸颊上投下扇形的阴影。
那一头原本如墨缎般的黑发,此刻融融地黏连在一起,几缕发丝贴在额前与脸颊,透着几分不羁与凄凉,身体无时无刻不在渗着血,将整片浅褐色的衣衫都彻底浸透。
钟离月华赶到时,刑罚台上,壤驷胤承受了整整一百鞭的严酷拷打。
壤驷渊悠然地坐在不远处,眼神中带着冷漠与戏谑,紧紧盯着台上狼狈不堪的壤驷胤:“弟弟,你若是藏好一些,哪会落到这般田地?何必非要为他人强出头,如今君父盛怒难消,我即便有心救你,也无力回天呐。”
壤驷胤强忍着剧痛,突然抬起头,声音虽因痛苦而沙哑,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二哥,你过来,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壤驷渊眉头微微一皱,脸上露出颇为嫌弃的神情,可还是缓缓走近了刑罚台。
壤驷胤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了一番秘语。
片刻之后,壤驷渊转身宣布道:“罢了,念在你我兄弟情分,原本十日的刑罚改为三日。”
“来人,把时间记着,三日。”
言罢,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刑罚台。
钟离月华心中明白,壤驷胤必定是给予了壤驷渊极为诱人的好处,才让他松口。
在冷寂的九天城里,血脉的纽带看似强韧,实则脆弱如丝。那点浅薄的血缘,难以孕育出真正的亲情。
猜忌永不消散。
兄弟阋墙之事屡见不鲜,父子相残亦非奇闻。
在煎熬中,壤驷胤的意识渐渐模糊,身体摇摇欲坠,几近昏厥。就在意识即将消散的前一刻,他的指尖突然闪烁起一抹幽蓝的微光,一只璃蝶翩然而现。
它的翅膀如琉璃般晶莹剔透,在微弱的光线下折射出梦幻般的色彩。
壤驷胤下意识地微微抬起那颤抖的手指,目光中带着一丝温柔与眷恋,他以为这只璃蝶是琼华院中飞出来的。
他的嘴唇轻轻翕动,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回去。”
随后,身上的痛苦让他的眼眸缓缓闭合,垂眸晕了过去来疗愈伤口,唯有那只璃蝶仍在他指尖萦绕。
因此他没有看见璃蝶里有钟离月华的传信。
五日后若水湖畔见。
镜外的钟离月华走近壤驷胤,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触碰他的侧脸。
钟离月华白,他身上每一处都白,仿若冬日初雪般雪白,与面前人相比,壤驷胤脸上斑驳的血迹愈发显得刺目惊心。
当年,钟离月华在若水湖畔,苦苦等了两日。
那两日里,钟离月华坐在湖边呆呆地看着池中的鱼儿游弋,听着周围的风声鸟鸣,日出日落。
他没等来壤驷胤。
那次失约之后,隐隐有壤驷胤同百里锦书的婚约消息传来,钟离月华如雷轰顶,只觉得自己就像个傻瓜。
钟离月华黯然神伤,以为这是壤驷胤给他的答案,而后他选择闭关数月,发誓这辈子再不也会同壤驷胤有任何瓜葛。
作者有话要说:
爹:……我真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