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脸人转身拂去袭向他背後的细针,停下站定,他的头咔咔着往两侧各歪了一下,脖子两旁如植株破土般长出七颗鸟头。八条长长的脖颈从不同方向如灵活的蛇般伸向柳惜娘。
齐宥宁担心柳惜娘,转头见着这一幕,立即就要冲回去。
诚阳子抓住齐宥宁死命往前逃命,怒道:“莫要辜负她的一片好意!”
“可是……”齐宥宁心如刀绞,眼见着身後柳惜娘生死未知,被诚阳子拉扯着跌跌撞撞地离开了树林。
厅堂内一时鸦雀无声。
琉江咳咳一声:“齐公子,柳惜娘应无事。我等昨日见到她了。气色无恙。”
“是吗?各位道长是何时认识惜娘的?”齐宥宁心下疑惑,宥亭说三位道长初到洛州,应该没有时间结识惜娘才是。
陌英:“昨夜我等已夜探过林府。”
齐宥宁这下打消了疑虑,点点头,喃喃道:“没事就好。”
旋即,他又突然起身,走到堂中跪下,向着琉江三人拜道:“各位道长,还请助我救救惜娘!”说着就是砰砰砰地以头抢地。
琉江吓了一跳,陌英上前将齐宥宁扶起。
“大哥,你别给道长们这麽大压力。”齐二忧心忡忡地帮齐宥宁整了整额发,扶着他坐回位子。
“齐公子,若能救柳惜娘,我等必不会袖手旁观。”琉江想了想道,“坦白说,我们就是为了林家的事而来。若你能告诉我们关于林家更多的消息,那对救柳惜娘就是多一份助力。”
齐宥宁正色道:“齐某但凡知晓的,必知无不言。”
鸣骁:“那就先从你和柳惜娘之间的情谊说起吧。”
齐宥宁不解:“这与救她有何关系?”
陌英:“我们需要知道柳惜娘心中的执念。”
鸣骁:“她可能因此执念而受制于鬼车。”
陌英:“就是你见到的有八颗头的大妖。”
琉江:“但那还不是他的完整形态。若一旦让他恢复,他便会拥有九颗妖头。”
陌英:“而柳惜娘可能在帮他恢复完整形态。”
琉江:“齐公子,她明显对你仍有情谊。而这世上,最易让人生出执念的其中一项,便是错过。”
齐宥宁心脏猛地一缩。他想起多年前,春光明媚得让人止不住地含笑,他雀跃着跑去两人经常会面交谈的石桥亭,想告诉她一个好消息,却等至月上天心都没能等来那个人。
他等来的是一个小丫头。
小丫头自称伍思娘,是她手下的小徒。柳惜娘让她来此将一条绣着柳叶的崭新縧带和一封亲笔信给他。
“公子亲啓。子之手,妾不敢亦不能执。前应公子一柳叶带,今已制毕,冀公子欢喜。愿公子此生长乐无忧。柳惜娘。”
他有好一会儿没能消化她的这番说辞。後来在他追问下,他才从伍思娘口中得知,她三日前突然被林筠纳为妾室,她也没有表现出一丝不愿意,甚至可以说十分平静地接受了。
琉江:“齐公子可去调查过?”
齐宥宁语气渐渐染怒:“有。是她那不争气的表哥欠下了一笔巨额赌债。她姨父母见她在林家受重视,便找上她问她拿银子。她自小没了父母,是她姨母家养她至八岁,後被她姨母家送至林府学刺绣。她这个人,一旦得了人家的好,就千方百计回报。她姨父母也是拿捏这一点,才敢要求她嫁给林筠为妾,让林家帮忙销债。”
琉江隐隐觉得这里面有什麽地方不对劲。求人帮忙销债,需要做到以身相许的地步吗?
陌英说出了她的疑惑:“她表哥欠下的债务,不能用她在林家继续出活得来的酬劳抵销吗?”
齐宥宁没接话,反是齐二说道:“这便是绣娘的苦楚了。一个顶级绣娘,她所得酬劳也不过每月五两银,这还是和绣坊签了专属契约的。其馀那些没签契约的,除非顶级绣娘和绣坊解了约又有老主顾,单看一幅绣活,单独售卖,可能今天卖出一幅,也可能十天半个月没人买。别说柳惜娘当年才崭露头角,就算是有一定地位的顶级绣娘,也不是说拿出一大笔银子就能拿出来的。”
鸣骁看向齐宥亭:“她为何不求助于你?”
齐宥宁苦笑一声:“是啊,我也想知道。”
“他嗜赌成性吗?”琉江道,“还是偶然欠了一笔赌债?若是偶然欠下的,是发生了什麽突然让他去赌坊碰运气?”
齐二摇摇头:“他家也算是小有家财,所以家里紧巴巴地供着他读书,本指望着他考学光耀门楣。虽然不甚富裕,但也绝不至于缺钱。倒是不知他怎麽就欠了一笔赌债。林家替他还了赌债後,他老实了一阵子,但後来又不晓得怎麽回事跑去了醉芳楼,为了个叫若纹的花娘,跟一个人叫钱蟠的人干上了,然後不知怎麽的,他推了钱蟠一下,那钱蟠砸到了脑袋,死了。然後他就被判了斩。”
陌英:“那钱蟠是什麽人?”
齐二:“他当时是本地出名的恶徒缺一指刚收的小跟班,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冒出来的。说来也奇怪,钱蟠人瘦小,但看着也没那麽脆,随便一碰一磕就坏掉。可是衙门仵作验尸後,确认排除毒杀之类的,说就是脑袋磕坏了,导致死亡。”
“本来这其实是桩意外,官爷要是判的松些,馀世枚,就是柳惜娘表哥,也不至于非要领个死刑。可是偏偏缺一指嚷嚷着一定要让馀世枚血债血偿。缺一指他跟官府很熟,官府不方便出面的腌渍事,就会让他出马,他每次进牢里关个两三天就出来了,牢头还笑眯眯亲自送他出去。所以在缺一指的坚持下,官爷就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