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英一愣,旋即否定。当他好骗吗?身上一点酒味都无不说,这位器小盈满的大小姐一点不见醉。
“你就是琉江?”华服神女往前一站,上下审视。
你的敌意即便是月华都能将其照亮了呢。
何必呢?我和你又没仇。
“芳羽帝姬?”琉江无视陌英试图互相引见二人的样子,微微一笑,“怎麽这麽晚还出门呐?明日大婚,您要是起晚了,可能会误了吉时呢。”
芳羽也笑起来,侧头看了一眼陌英:“劳你费心。谁让我师弟好不容易回一次天界呢。後面几天,我可没工夫和他叙叙旧了。”
“原来是叙旧啊。”琉江理解地点点头,诚恳建议,“那你们这话说起来就长了啊。这样,等您大婚完毕,我给陌英放个长假,专门让他去您府上叙上个七八天,您看如何?省得在这种时候吹着夜风等着常羲下值?”
芳羽笑容淡去,颇为冷淡地:“琉江,别以为父君擢你当了地府阎君,你们一族的罪孽就烟消云散了!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待陌英不好,我的羽缨枪不会放过你的!”
琉江无所谓地笑笑:“您放心,要是您实在看我不过眼,我可以自请卸任。绝不给您和陌英添堵。”
“你……”芳羽蹙眉,一时语塞,“你可真是一点也不珍惜这个职位!多少人求着去地府当阎君,最後还不是便宜你了?”
琉江笑意更浓了:“哦,既然那麽多人想当,那我自请卸任後,也不怕没人继位了。这样子,对大家都好。”
芳羽颇有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她看向陌英,示意他帮帮腔,她这个师姐可是在维护他,给他撑腰呢!
“阎君从前可答应过不会随便卸任的,想来不会食言而肥吧。”陌英淡淡开口,“师姐,不早了,你也快回去歇着吧。”
芳羽一噎。怎麽回事,师弟好像不怎麽反感这个敌人?竟然还赶她走?不过时候也确实不早了,遂就着台阶而下。她走了几步後,尤带不高兴地回头瞪了琉江一眼。
琉江歪歪头,举起棠梨枝,朝她挥了挥。
慢走不送。
芳羽恨恨地加快脚步离开。
琉江重新哼起小调,迈起轻快步伐。
却被陌英一把拉住手臂。
琉江看看陌英拉着她的手,又看看陌英:“怎麽?”
陌英严肃地问道:“你到底去哪里了?”
琉江挣开他:“不过就是散散步,反正没有干坏事,也没碰上坏事。”
“不能告诉我吗?”
“为什麽要告诉你?”
琉江和陌英对视着。
空气里弥漫着棠梨的甜味。月华温柔地随风轻抚。美丽的夜晚,适合窃窃私语。
可惜对视的两人在沉默中,无可交心。
“真的没事,你不用紧张。”琉江笑笑,“我理解神之命不仅仅只属于自己。”
陌英忽而心中一阵不是滋味。他不是个只会担心东州地府没有阎君的人。
罢了罢了。也不知道从何时起,自己面对她,就总是不如面对其他人时游刃有馀。不过,自己也着实紧张过度,对她的生活干涉太多,说到底,自己哪里有什麽立场要求她向自己报告她的行踪呢。
不过,有一件事却是和他有关……
“阎君,你刚说要给我放假,只是个玩笑吧?”陌英认真地问。
哎呀,以後她要上哪里找不想放假的劳模下属呀。
琉江调皮起来,将棠梨枝放进他手中。
“你数数这上面有几瓣梨花。若是单数,就是玩笑。”
在陌英的一阵无语中,琉江十分愉快地先走了。
等到第二日陌英顶着一张比平常还冷淡的脸出来後,大家都十分知趣地避开,以免伤及无辜。虽然大夥私下好奇心都快压不住了。毕竟自从琉江入主东州地府後,陌英可以说是和蔼了许多呢。然後大夥就想起曾经的传言了。
东州地府神使甲左右看看确定陌英不在,周围没有什麽杂七杂八的人後,小声说道:“或许真是情伤哦?看着喜欢的人大婚,站在伊人身边的却不是自己,是我我也难受。”
“要是我,根本不会参加。给自己添堵哇这是。”神使乙同情道。
神使丙目光放远,看着一株仙桃树,那严厉的眼神似乎要将仙桃树乱砍一通:“我会发疯。”
仙桃树抖了一抖。哎,什麽时候才能修成人形,方便跑路唷,不像现在只能扎根此处,动弹不得。
周判见一群人围着,才走近,就听到神使丙的胡话,遂不轻不重地一拍他的脑袋,义正言辞:“你那麽凶做什麽?没看到吓到人家桃仙了吗?”
而後他又眼神警告衆人:“闲的慌吗,没事干吗,要不要现在就回去忘川涤除逝者之息去?”
那当然是不要的。
忘川宽阔又幽深,包容了那麽多魂魄过川时留下的生前记忆片段,其中不乏充满幸福快乐丶善意温暖丶平凡温馨等片段,而恶意丶尔虞我诈丶血腥丶暴力等片段自然也不会少。片段上沾着魂魄或善或恶的气息,这些不同的气息散逸纠缠在一起,就会形成难解的逝者之息。逝者之息太多,就会令忘川不够清澈,也难让魂魄顺利过川。逝者之息在忘川属于如鱼得水,十分狡猾,要涤除它们,往往要多人一起,在忘川水下泡上两三个时辰。为了忘川的健康,每天都有神使负责涤除。
而这些跟着来参加天界大婚的神使们则是把这三天当放假的。
衆人遂闭嘴告退。
周判当然也听闻过陌英丶芳羽和连宸之间的流言,但是就他与陌英之间共事多年的经历,虽然陌英自己从未解释过,他认为这些流言大约是不可靠的。那是陌英刚来地府不久时候的事情了。他去陌英所在的直察司,陌英恰巧不在,他看到他书桌上正摊着一张纸,明显是一封还没写完的信,上面写着给芳羽帝姬,大概意思是让她不用在意他放弃慎刑司一事,这事与连宸无关,完全是他自愿,而且他在地府很自在云云,还写了让芳羽没事不用给他写信或者寄东西之类的,他没空看,也没空用。他觉得这不是对待喜欢的人会表现出的态度。
不过昨晚的陌英确实反常。他看到陌英盯着一支棠梨,认认真真数花瓣,数完後,明显生着闷气地把棠梨“啪嗒”一声给折断了。他在陌英去洗漱的时候,犹豫了一阵要不要收拾掉那支可怜的棠梨。最後还是决定放任自流。然後,他就听到陌英直到半夜三更还在辗转反侧,接着陌英一骨碌起身把折断的棠梨用法术给接好,把它插到一个细颈白玉瓶里,看了半晌後,不知为何,掰掉了一瓣花瓣,把瓶子放到床架边,才接着休息。
周判忆起这事,摇摇头,背着手也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