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她撑着头,醒了醒神。
山重重,水悠悠,轻舟一点,不惊世。
却是铺天盖地的玄白两色。
不见青,不见碧,不见翠。
她从小舟中坐起,垂眸向那浩浩之水。她略惊恐地发现,那根本不是水,只是一缕缕的游丝。
为了验证,她将长指浸染到“水”中,如她所料,完全没有平常的浸润之感。
更令她不安的是,她发现自己的左手正在变得扁平,身上衣裳原本的月白色正在一点一点褪色。
这是一幅水墨画的世界!
难不成她要被这画给吸收了?
怎麽能?曦和丶东夷的事,哪能这麽就糊里糊涂地让她断送在这里?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布下这局的,应该是喜爱风雅的天辅。但不管他有多光风霁月,这局布在此处,肯定不是为了怡情。
她想起不久前遭遇的天冲和朱雀的联手。天辅已经用这种方式宣示了自己的存在,那麽九地在哪里呢?
孤舟静止了时空,继续呆在舟上不会有什麽结果。她施展身法,可是却仍旧停留在舟上。
涉“水”而过吗?不行。刚刚用长指测量时,就知道了这“水”面下空空荡荡,不知何所深。
认命地,她拿起了舟上小浆。
幸好,天辅还没有丧尽天良到让小舟无法划动。
努力着一顿划桨後,小舟终于靠岸。她一扔舟桨,目的明确地朝着一间岸边山林小屋走去。
一串檐铃无风自动,宣告着有客来访,主人家则不知该说是傲慢还是怠慢还是随性,没有出来看一眼。
院内左右两方花圃种满石竹。但因为这个黑白世界,石竹褪尽粉白,少了娇俏,多了坚韧不屈。
“进来。”窗下有个素妆女子提笔凝神,一动不动。
琉江依言进屋。屋内挂着好些画,描摹着山谷四时,绘制着各色瓜果菜蔬与花卉,均是水墨色。那女子原来正在作画。那画她十分眼熟,就是现在这个水墨世界。
“增添,亦或,留白?”女子似是喃喃自语,又似是在询问琉江。
“留白。”
“已经留白甚多?不如还是增添为好?”女子闻言,微微皱眉,似是十分苦恼。
“落笔无悔。”
女子放下了笔,擡眸定定看向琉江。许久,女子道:“可重画。”
“废稿可惜。”
女子笑了:“有时候不破不立。”她将笔给琉江,“你来续笔,不许留白。”
女子对琉江的怔愣视而不见,自顾自让出位置,走到另一边坐下,静待琉江下笔。
“随便我画吗?”
女子颔首。
“我画功不佳。”
“无妨。”女子笑言,“画你所想即可。”她又幽幽补了一句,“如果不想後悔的话。”
画她所想?她一点也不想画,只想逃出去啊!可是这里压制了术法施展,她连最基本的凌空飞行都做不到。刚刚让那女子不要增添,也是因为她怕她将自己画上去,让她彻底困于这个画中世界。
等一下……
这笔如果能让人化为画中人,那是否也能令人自由?何况这女子刚刚又是不在意重画,又是说“不破不立”,似是暗示她可以毁掉这画?
天辅有这麽大方吗……
“想好了吗?”女子轻叩桌子。
琉江蘸了墨,稳了稳手腕,闭上眼,在心中仔细想了想运笔。
再睁眼,她迅速在画上添了几笔。
女子看了琉江所画,笑了:“不错,你确实值得留白。”
窗外有一只三足乌飞向高空,身姿矫健优美,所过之处,落下星星之火。墨山倾塌,云水蒸腾,那墨白的石竹终于染上了艳色。
女子道:“回去吧。”
“是九地前辈吗?”
女子笑着颔首,然後倏忽不见。
当一切烟消云散,琉江发现自己回到了云渺山门下。
厚重的白玉阶上,站着一脸焦急颓丧的临琴丶领临琴进门的青衣神侍,以及一个高瘦的老者。那老者两条长长的白眉气呼呼地一荡一荡。
“琉江阎君。”循仪口吻严厉道,“老夫隐避于此,并非对世事一无所知。既然天帝请你主持地府事务,想来也预料过你族不会放过对当年事的追究。奇门困不住你,老夫只能让天帝自己去处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