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那条红线刺穿了一张纸,那纸发出“嗤”地一声的惨叫,而後狂乱地扭动起来。像是不过瘾似的,红线又调转回来,再次刺穿这张纸。反复几次後,红线似是玩腻般丢下这张破烂不堪的纸,朝别的纸张冲刺,而那破纸面上点点破洞奄奄一息地一鼓一鼓,边缘浸染血色,很快弥漫整张纸,再也无法辨认字迹。不过顷刻,染血纸张凝成一股血线,抽动着跳了几下後,目标明确地追击漫天逃逸的纸张而去。
琉江瞅准一张纸用力截住它,不过看了一行开头“岚大哥他们和周家其他人不同”几个字,一条血线便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干脆利落地刺穿了纸张。
它似乎感觉不到琉江不放手,专心致志地破坏这张纸。
琉江起诀施咒,对准血线便是不客气地一击。
血线瞬间断为细碎,然而,立即又凝结聚集起来,继续击穿纸张。
这情形令她困惑。
纸张的意象当属程靖涟的,可难道血线也是程靖涟的?所以净世诀破不了?
更要紧的是,程靖涟去哪儿了?
按说这是他的识海,可是在纷纷扬扬的纸张和妖异血线的混战中,她却遍寻不着他的身影。
无法,她只好一边抓住机会看纸上文字,一边继续找他。
她逐渐明白,这些是程靖涟的日志。字迹从稚嫩到沉稳皆有,估计记录了他的大半生了。
“……父亲让我给周家送自家制备的火腿,在他周家客厅等着时,周三进来了,一看火腿便掩鼻说一股子馊味……周二将他骂走後笑嘻嘻地捡起摔在地上的一只火腿……”
“……东宫的事务已经交接了,明日去拜别一下老师,希望老师能理解我……有些事我必须要去了结……”
“……书院又有碎嘴师念师安的,我没忍住,上去吵了几句,师安回来见状想将我拉走,不料那些人故意绊倒师安,大家便打了起来……”
“……如果早半个月回宝塔,我定不会让师念投身一折梦……”
“……回宝塔第一日,竟然遇见了师念。原来我的梦是真的。师念没死。可是又好像已经死了。也是,女子落入风尘,便与死了无异了……”
“……今日多亏岚大哥,不然父亲根本说不清怎麽库房少了三匹软烟罗……”
“……为何会有人如此愚蠢?相信师安师念是妖孽?人哪有那麽大本事影响地龙?”
“……周老爷让人领父亲和我到一处宅子,说是原本要做新铺面,现在便宜租给我们……这宅子坐落城中一条小巷,附近大多是本地商行的仓库……”
穿梭在惊慌逃窜的纸张和鬼魅游走的血线中不知多久後,琉江终于眺望到一处屋子。
屋门外挂着一块木牌,写着程靖涟的名字。
有好些血线冲击着屋子,撞得木牌乱飞,也震得屋子东倒西歪,屋体伤痕累累。
程靖涟即便不在其中,也必定藏了重要的日志在里面。
琉江唯恐自己若直接进屋,会令那些血线也有机可乘,便在给屋子加了一道防护咒後,退出了程靖涟的识海。
“终于醒了。”陌英焦急的声音响起,而後便是他忙忙地双指一贴她额头,开始检查她有没有受伤。
她眼巴巴地盯着他严肃的脸孔道:“我没事啦。”
一旁飘来鸣骁看戏般的笑声:“已经一天一夜了阎君,你家直察使当然要急死了。”
她一怔,重复了一遍:“一天一夜?”
扫了一下周围,这才发觉是他们暂住的宝塔城隍庙的内厅。她正坐在内厅一张椅子上,而程靖涟则躺在一张长塌上,面色苍白,冷汗涔涔。
而外面则是日照倾洒,夏木绿荫透着勃勃生机。
“还好没事。”陌英松了口气,又转身去探了探程靖涟,确认他也暂时无碍才回到琉江身边坐下。
陌英又拿出食盒,一边摆出吃食,一边说道:“我没追到周师念,被她给逃了。”
琉江点点头,捏起一颗竹叶凉糕:“我在程靖涟识海中没找到他,然後有奇怪的血线攻击他的识海,但净世诀对那些血线不起作用。”
“我回去翻了生死簿,周师念丶周师安都不在上面。”鸣骁接口道,“而且我去找了我府的黑白无常,他们都没有接引周师鹏,生死簿上也没有他。”
一时间琉江忘了继续她的凉糕,直到陌英推了推她胳膊。
三人心下均已明白,这种生死簿上不见记载的情形意味着周师念已经跳脱出了三界法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