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屿,你他妈越来越目中无人了,毕业那天就跟你说过我们没完,今天我他妈不给你点教训你以为我们开玩笑——!」
老板在旁边全靠一人输出,双拳难敌四手,後面没被牵制住的那个人一下冲出来,他不知是觉得在这麽多「学弟学妹」面前丢了人,还是想起他们从未在裴屿这里讨到过便宜的丢人往事——总归都是丢人,而现在邝野神色轻蔑丶裴屿还是不拿他们当回事,他便更加恼羞成怒,阴狠地拾起一片形状锋利的薄碗碎片,手指被割破也无知无觉,蓦地朝着裴屿的脸掷了出去!
裴屿原本正转身要走,是挡在邝野身前的,遮了邝野的视线。
裴屿瞳孔一缩,条件反射敏捷地偏头一闪,那枚不太有准头的碎碗片竟擦着他的颈侧飞了过去。他脖间一凉,很快又钝钝地疼起来,他皱眉抬手要去摸,被邝野及时握住手腕,邝野察觉不对低头去看——
裴屿脖子上起初只有一条细线,是被割破而微微翻起的皮肤,而後它慢慢开始往外渗血。
这是一个太过危险的位置了。
但凡那人再浑一点敢直接握着碎片划上来丶但凡裴屿没有那麽机警,後果都不堪设想。
裴屿自己都一懵,等他反应过来,邝野已经先一步一把攥住始作俑者的衣领,脚下一扫那人後跟,狠狠将人掼在地上——难说碰巧还是故意,那人仰面摔倒时脊背直接砸在满地细小的碎碗片上,他惨叫一声,浅色T恤当场洇了大片血迹。
邝野从懒散到暴起只用了极短一瞬间,他顺势骑在那人身上,指掌关节凸起泛白,一拳丶又一拳,一次比一次重丶一次比一次狠,眼睛眨也不眨,一言不发,直勾勾盯着那人痛苦躲闪的脸。
杨立:「我操?」
裴屿赶紧一搡杨立,吓出一身冷汗:「拉啊!」
杨立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肾上腺素飙升死命挡住邝野背後冲上来对他拳打脚踢的两个混子。
裴屿着急去抱邝野的腰,把他往後拖:「好了,好了!阿野,邝野!」
邝野眼前仍然闪过裴屿白皙皮肤上渗出的血,就好像停不下来了。
裴屿第一次见到邝野疯起来是个什麽样。
直到那人的反抗越来越弱,邝野才喘声站起来,一脚把那人右手踩在一枚碎片上,无视他爆发出痛极的喊叫:「是不是这只手扔的?嗯?说话,我问你是不是这只手?」
——气喘吁吁的郑智凯就在这时带着面色严峻的甄正经赶到了现场。
「邝野!」甄主任拨开既害怕又想看热闹的人群,着急上火振声警告,「给我住手!你想让我送你去派出所吗?!」
裴屿趁机转到邝野身前使劲抱住他,让他松脚後退,好像拼尽全力才堪堪能把邝野的脑袋按进自己颈窝:「阿野……阿野……」
裴屿动作时扯到伤口,邝野鼻尖就蹭过裴屿脖间流出的一点点血,终於不再挣脱:「屿哥……疼不疼?」
原本正在和甄正经谈复读相关事宜的林亚男一路小跑也紧跟着到了。
她看着一地狼藉和倒地不起的男生,怕极了四处张望去找裴屿——
却看见裴屿仰头紧紧抱住微微失神喘声的邝野丶看见裴屿手在不停发抖,但仍然毫不松懈用力扣在邝野的後颈上。
周围太嘈杂了,她听不清裴屿贴在邝野耳侧说了什麽,也只能看见模糊的口型。
但她就是知道,裴屿说的是……「阿野丶阿野」。
林亚男脑子里顿时嗡的一声。
大约四五十分钟後。
甄正经暂且按住了要报警的老板,自掏腰包赔偿损失,低声下气替学生道歉,又叫了救护车,让其他老师陪同躺地上那人一起去了医院。
接到通知的白钰赶来学校办公室时,第一次和林亚男打上照面。
心有馀悸的裴屿额角直跳,愈发感到不安。
……怎麽会发展成这样。
裴屿不合时宜地想起他积累作文素材时偶然看见的一句话,「我们四十岁时,死於一颗我们在二十岁时射进自己心里的子弹」*。
裴屿觉得自己扣下扳机的时间更早,早在他做出背身离开中考考场决定的那个瞬间,那枚子弹就已经上膛,直到此刻终於砰地一声——
白钰视线扫过条理不清叙述事发经过的杨立和怯怯懦懦的郑智凯,微不可察皱了一下眉。她抬起手,那是个不容置喙的打断姿势:「邝野,你说。」
邝野下意识把和裴屿有关的部分藏起来,不是怕白钰,是担心同样在场的林亚男回去後会为难裴屿:「走着路被那些人围了,看他们不爽就打了。」
杨立:「?」
郑智凯:「?」
你不是这种人设啊哥。
裴屿深吸一口气,实在难再说谎,只能尽量不让声音颤抖:「是我……是因为我。」
一直沉默的林亚男短暂窒住呼吸。
白钰却示意裴屿接着说下去,语调并无起伏:「因为你什麽?」
裴屿退无可退,简练讲完事情因果,最後迟疑补充:「邝野是看我受伤才……」
话及此处就顿住了,裴屿脖子上的伤痕已经止血,看着也不那麽严重,挨打那位显然惨多了——裴屿心慌意乱,不知道该说到什麽程度丶不知道怎样才能让邝野的举动显得不过界。
比起六神无主的林亚男,白钰平静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