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窒息的沉默後,林亚男尽可能平静地说:「小屿,妈不可否认他在学习上帮助你很多,再加上他对你可能有一些误导,他那麽聪明,聪明得让人……让人害怕!总之,朋友之间只是感谢和关系好,你搞混淆了!就像你对那个梁……」
裴屿不知怎麽想起了邝野捧到他家送给林亚男的花。
……聪明得让人害怕吗?
裴屿忽然很心酸丶很难过。
邝野只是希望你能喜欢他一点儿——裴屿这麽想,却没有说出口。
「你现在又清楚我对梁哥没有别的意思了?那你当初为什麽还那样逼我?」裴屿深深呼吸,「可我对邝野,和对梁哥就是不一样。」
林亚男自顾自否认:「有什麽不一……」
「会梦遗。」裴屿把林亚男最避讳的问题直直抛出,「梦到邝野,我只有邝野。」
「你……你!」林亚男终於控制不住情绪了,她随手抄起茶几上鸡零狗碎的东西一样一样砸在裴屿肩膀丶胸前,打到他的手臂丶大腿,开始了新一轮的愤怒和发泄。
裴屿连眼睛都没闭一下。
只是挨打时悄悄走了个神,分心去想梦遗的事这辈子都不可以告诉邝野,不然那家伙的尾巴肯定要翘到天上去。
实在没东西可扔时,客厅已经一片狼藉。
林亚男揪住前襟大口喘气,讷讷道:「你听妈的,这是不对的,都怪邻居儿子在你小时候教了你这些歪门邪道……小屿,你和邝野分开,去读大学,多去认识优秀的女孩子,实在不行妈给你介绍同事的女儿……」
裴屿啼笑皆非:「相亲?这麽早?」
林亚男却又哭起来:「妈不能让你这样下去,我绝不同意你继续留在明德!」
裴屿的心渐渐沉下去。
他声音艰涩,苍白地辩驳:「我复读真的是为了能考一个好学……」
林亚男高声打断:「你现在就可以去读一个好学校!」
如果林亚男能冷静下来思考,其实就能知道裴屿有更高的追求是源於他有能力而没有时间,也能知道她自己的动摇丶自己尝试对裴屿多付诸出去的信任是源於裴屿的努力和上进。
可林亚男再也不会在这件事上冷静思考了。
「裴屿,这件事没商量。」林亚男终於道,「把志愿决定好,填报上去,听到没有!不然……妈反正离学校很近,可以经常去走动,邝野他妈妈没尽到母亲的职责,高三关键时期,实在不行我去帮她管教!」
——这是一个太过於明显的威胁了。
可裴屿却毫无办法。
他想吼丶想掀翻客厅的桌椅,最後也只是松开了紧紧攥住的拳头。
明德新一届准高三的学生们入驻山成楼,邝野执拗地从礼智楼搬走了裴屿原先用的那套课桌椅。
可裴屿却没有机会再当他的同桌和他同堂听讲丶一年後和他一起崭露头角了。
林亚男不再听取甄正经的建议丶不再接纳黄萌的劝告,她堪堪抓住裴屿十八岁成年之前这几天时间,行使了她作为监护人的权力,到底还是没有遵循裴屿的意愿。
板上钉钉,裴屿要被迫开启下一阶段的人生。
林亚男说到做到,不顾影响寻了个由头直接向单位请了很长的病假,往常留到过年才会用的年假也一并扣除,就为了在家里「督促」裴屿。
裴屿从前是关不上门,现在无比希望门打开——林亚男甚至不允许他靠近玄关。
裴屿翻过一次窗,反正二楼也不算太高,可林亚男不知怎麽抓住了他的动静,从他房间的窗口探出半边身子,手里一把剪刀抵住脖子,不慎割断的头发从楼上飘下来。
裴屿又想晚上偷偷出门,可林亚男那段时间熬着不睡觉,精神差到极点,像个一碰就碎的玻璃人。
裴江对裴屿的管教多起来,批评也多起来,顺带还要说两句邝野,说「这就是爹妈不管的结果,成绩再好有什麽用」。
裴屿就靠上厕所能锁住门的那一点点时间去给邝野打电话发消息聊以慰藉。
邝野不止一次为他的冲动向裴屿道歉,裴屿却说「我也就是没反应过来,不然轮不到你」,两个人隔着听筒,低声地丶很轻地笑。
「阿野,」半晌裴屿又说,「那人被打死也不可惜,但我真怕你有什麽事。」
邝野就又说了「对不起」。
可裴屿却突然觉得该说对不起的人应该是他才对,邝野如果不遇上他,哪来这种……
「但我不後悔打他。」邝野说。
「……你现在连我的想法都能打断了。」裴屿一怔,而後笑道。
裴屿隐瞒了林亚男的威胁,跟邝野说他没能争取回来复读,要准备填报志愿了。
邝野沉默很久,最後像不去纠结难以改变的事,给了裴屿许多志愿上的建议,不像应届考生,像个研究生毕业的。
裴屿不满说:「把A市以外的学校都划掉——邝野,当初不是你让我填志愿着重考虑你实力的吗?状元多半去A大吧?那我也不要去别的城市。」
「好。」邝野说,「裴屿,那你等我。」
裴屿正要答应,林亚男突然砰砰砰地拍起卫生间的门:「小屿?裴屿!你在里面干什麽!」
裴屿烦不胜烦吼道:「我还他妈能干什麽!上厕所!上厕所不行吗!」
拍门声只停了一瞬,又不管不顾地震耳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