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混混和太极头全身都被折断掰碎了,行凶的人必然具有人类所不能的力量。
封文漪端详着少年苍白冷淡的脸,问道:“那另一个世界,是什么样的?”
“很难形容。”安鹤笙摆弄着桌上的筷子道,“那个世界会因为不同的人变幻出不同的样子,不过总的来说,都像是一场光怪陆离的噩梦,到处都是充满畸形的鬼物,触目所及都是痛苦和恐惧、肮脏和怨念,称之为地狱也不为过。”
封文漪有点难以想象,那个世界究竟是什么模样。不过因为工作原因,他曾经见过几个灵媒,他们不是病痛缠身,就是精神失常,有的终生被关在精神病院里直到死去,罕有能够始终保持冷静理智去面对那一切的人。
灵媒往往是孤独且不被理解的。他们不仅能接触到世界的另一面,也被迫对那个世界的痛苦和残酷感同身受。可他们的倾诉会被当成疯话,他们的悲伤会被视作怪异。
所以一旦被这种天赋选中,他们只能独自忍受和那个世界的接触,在疯狂和死亡的边缘挣扎。
少年的语气听上去轻描淡写,可他不仅能感知那个世界的存在,还能清楚地听到、看到它,可见灵性之强。也因此,他的孤独和不安也必定更加强烈。
尤其是生活在那样压抑窒息的家庭环境里,得不到一点关爱和理解,他的处境更是雪上加霜。
封文漪一直若有所思地沉默不语,空气有些沉闷。安鹤笙起身去门口的五斗柜上将蛋糕拿过来,放在桌上打开道:“请你吃饭后甜点。”
蛋糕摔烂了,不过不妨碍吃进肚子里。
见封文漪没有动作,安鹤笙眨了眨眼:“这可是我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换来的员工福利。”
封文漪不喜欢吃甜食,但是见少年一直看着自己,还是去厨房拿了两只小勺,和他一起吃蛋糕。
好在芝士蛋糕不是特别甜,封文漪还能接受。
见封文漪吃得心不在焉,安鹤笙问道:“你为什么这么在意那个小混混的死?他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死了也是活该。”
“一个人是否该死,不应由我们审判。”封文漪看向桌面,嗓音低沉地说,“要永远宽恕一切人,要无数次地宽恕别人,因为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是无罪的,没有一个人不需要宽恕,因此也就没有一个人有权力去惩罚或者纠正别人。”
安鹤笙看着封文漪失神的样子,感觉他好像在自言自语。
“这是圣经里的话吗?”安鹤笙问。
封文漪摇头道:“列夫·托尔斯泰的《复活》。”
安鹤笙用勺子切了一小块蛋糕送进嘴里,注视着封文漪道:“我都忘了,神父当然是悲天悯人的。”
封文漪听到自己的心脏冷硬的跳动声,像是对少年这句话的否认。
“我更在意的是制造杀戮的凶手。王洛平不是它的第一个受害者,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如果不能尽快抓到它,还会有更多人遇害。”
杀戮和享受美食的相似之处是,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了。
他起身离开饭桌,从卧室里找来纸和笔,将白天在案发现场看到的诡异图案画给安鹤笙看。
安鹤笙昨晚虽然有过跟随那个东西画下图案的动作,可是因为视域中的视野太窄太血红,没能看清图案的全貌。现在看到封文漪在纸上画出的形状,自己画过的轨迹才有了清楚的轮廓。
“中间的图案,有点像眼睛。”安鹤笙盯着图案说。
封文漪道:“你以前见过一样的图案吗?”
“没见过。”安鹤笙说,“怎么,这是连环凶杀案吗?”
少年很聪明,已经猜到了事实。封文漪简单说了说黄警官请他们过去的事。虽然黄警官没有明说,可言辞之间已经透露出案情的复杂。
这个图案强烈的象征意义,给死者诡异的死法更增添了一层邪异的色彩。
“拔牙?”安鹤笙听过之后,心中生出疑惑,“凶手这么做又是什么意图?”
封文漪不了解详细情况,只能推测说:“如果和那个图案一样,凶手每次行凶都有同样的行为,那拔牙这件事对他来说一定有着特殊的意义。”
安鹤笙回想着自己在那个“梦”里的行为,他在拔掉邻居的牙的时候好像说了什么。
灵魂,哀嚎……
安鹤笙收起思绪,对封文漪道:“神父你找我来,不止是想问我几个问题,还想让我利用通灵的方法,帮你找到那个东西,免得它继续杀人吧。”
封文漪原本是这么打算的,可是他现在有点犹豫。通灵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和鬼魂沟通就不可避免要承受鬼魂的痛楚和怨念。精神再强大的灵媒也可能有被摧毁的一天。
见封文漪不说话,安鹤笙道:“我之前说过,不确定自己算不算是灵媒。我没有学习过通灵的方法,也从未召唤过任何一个鬼魂。我看到另一个世界也好,获得他者的视域也好,往往都很随机。有时候,很像是醉鬼找错了家门一样,无意中闯入别人的‘噩梦’。”
封文漪以为少年是在拒绝,便颔首道:“没关系,我也不希望让你卷进这些事。”
安鹤笙没有理会封文漪的话。他脱掉外套,将手臂平放在桌上,手掌向上展开伸到封文漪面前:“所以我得进入那个世界去寻找线索,听听鬼灵们的‘八卦’。这么做消耗很大,我需要借助你的力量。”
封文漪有些诧异地看着少年:“你愿意帮我找到那个凶手?”
“作为你请我吃了两顿饭的回报。”安鹤笙平静地注视着他道,“只不过这么做的话,你可能会很痛苦。”
封文漪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薄如皮肤的黑色手套日夜包裹着他的手指,在昨天少年用指尖触碰他掌心的疤痕之前,他都快忘了直接通过自己的皮肤去接触其他事物的感觉。
这双手没有安慰和治疗的力量。
但或许能做些别的。
封文漪在少年等待的注视下,缓缓剥掉了手套,将双手轻轻覆盖在少年冰凉的手掌上。
那极致的冰冷,令他突然暴露在空气里的双手有种被烫伤的错觉。他的手神经质地抖了一下,安鹤笙抓住了他。
两人安静地四目相对。安鹤笙的眼眸是纯粹的黑,灯光落在里面,就被黑暗吞没了。封文漪感到那凝重的黑也渗入了自己的身体,将自己和安鹤笙连接在了一起。
“这是第一次有人和我一起做这种事,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安鹤笙轻轻闭上了眼睛,“等一下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你都不要回应我,也不要碰我,否则可能会把我叫醒,那样就半途而废了。”
在他说完之后,清晰的沉默开始淹没这个空间。屋子里多了某种东西。张力。互反的能量在拉扯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