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文漪将念珠牢牢抓在手中,十字架的棱角深深刺进了他的手心:“我知道了。”
……
房间里只剩下呼吸声,每个人眼中都产生了不同的疑惑。
于闻野怔怔地仰望着安鹤笙,像在卑微地等待回应。倪晓渡茫然猜测着,视线在两个少年之间转动。
安鹤笙更是莫名其妙:“你在对谁说话?”
于闻野颤声道:“你……当然是你。”
“我?”安鹤笙哑然失笑,怎么于闻野也和顾诚语一样,往他头上扣锅,“你的意思是,那些人都是我让你杀的?这是你体内的恶魔告诉你的吗。”
于闻野直勾勾地盯着安鹤笙,口中喃喃道:“我认识你的声音,我认识你的气息。你第一次对我说话,是我杀了我爸的那天晚上。他又喝多了,疯了一样对我拳打脚踢,我快被打死了。这时你出现了,你对我说,这种人根本不配为人父母,根本不配活在世上。你说,让我们一起审判这个败类。突然之间,我感觉双手充满力量,也充满欲望。我杀了他,你握着我的手杀了他。然后我们把他丢进了垃圾道……”
在那之后,于闻野又杀了猥亵他的那个男人。杀戮一发不可收拾,对于死亡的渴欲愈发强烈,他根本无法停止。澎湃在体内的邪恶力量令他既痛苦又痛快,而他也在这个过程中愈发感到心志模糊,意识不清,有时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
“……我们一起杀了那个恶心的小混混和他女朋友。还有董源未,也是你特意带他去我藏身的地下一层。”于闻野深深地望着安鹤笙,虔诚又卑微地哑声道,“我体内没有什么恶魔,只有你。你在我的身体里,你对我说话。你让我的跛脚恢复健康,还给了我审判罪人的力量。是你,全都是你。”
于闻野说的那些事,安鹤笙一点印象也没有。可心中隐隐升起的不安,在他胸口敲着警报般的鼓点。
在原本的梦境档案里,他扮演的角色先后将包括小混混、舅舅顾江、董源未在内的人喂给了他的“伙伴们”。但是因为封文漪的出现,这些事都没有发生。然而这些人,却还是全都死了。
而他在于闻野每次杀人时,都会进入于闻野的视域。仿佛正应和了于闻野所说的——“我体内没有什么恶魔,只有你”。
难道即使他什么都没做,这个诡异的梦境档案也会自行修正改变的剧情,让他必须成为背负一切罪恶的罪魁祸首?
SN513双手捂嘴:【完了,安医生你还真的是大反派啊!这可怎么办啊啊啊!】
安鹤笙道:【你忘了我本来就是在扮演反派吗?这是猩红梦魇的梦境档案,既然于闻野是猩红梦魇本身的意志,那他就应该杀掉我,杀死令自己痛苦的梦魇。】
安鹤笙朝于闻野走去,想判断此刻说话的究竟是于闻野自己,还是恶魔伪装成他的样子在说谎。
倪晓渡上前一步挡在了于闻野前面,不安地紧盯安鹤笙。
“倪老师是在怀疑我?”安鹤笙幽然笑道,“你不会就这么相信了一个附魔者的妄想吧?”
倪晓渡迟疑道:“我不知道于闻野说的是真是假,但我觉得……你还是和他保持距离比较好。”
安鹤笙早已习惯了别人对他的抵触。他微微歪头看向倪晓渡身后的少年道:“你说我答应过你,‘它快来了’。它是谁,我们要一起去哪里?”
于闻野的呼吸急促起来,兴奋的双眼闪动着幽红的光:“它是一切,是故乡,是天堂。它通过你将力量赐给我们,让我们的缺失重得圆满。它也会通过你降临,把我们都带走,远离所有痛苦疾病和死亡。”
虽然于闻野没能说清“它”是什么,不过显然这个“它”对应的正是梦境档案中,原角色所感应到的未知存在。
于闻野将“它”描述得听上去很美好,可在梦境档案的结局里只有毁灭。
安鹤笙嘲讽道:“这就是你杀人献祭,画的那个图案的意义?你的‘它’听起来,似乎是个邪神。”
“不是邪神!不是!”于闻野在束缚带里扭动着手脚,挣扎反驳道,“它让所有人都摆脱了痛苦,令缺失重获圆满,这是我亲身体会到的!”
“因为它在利用你。它给你力量,是为了让你替它杀人。”安鹤笙毫不留情地揭穿于闻野的神,“只有邪神才要求血腥的献祭,因为它所给予的,都要求回报。你们今天获得健全的身体,获得失去的胎儿,明天就得付出成倍的代价。”
“不……你不是这么说的……不是这么说的!你为什么要这样……”于闻野哀怨地瞪着安鹤笙,好像在观望一个距离遥远的事故现场,眼睛里折射出的每一个层次的光都在崩塌陨灭,犹如目睹神像被砸毁、庙宇付诸一炬的信徒,难以重拾信仰的碎片。
安鹤笙盯着于闻野,盘算着现在这样的状况下,要如何救他:“你有没有一首,经常在脑内不自觉哼的歌?”
Oh,dreammaker,youheartbreaker。
织梦的人啊,那心碎的人。
Whereveryouregoin,Imgoinyourway。。。
无论你去向何方,我都会追随你……
安鹤笙道:“每次我进入你的视域,都能听到一首歌,还能看到一个穿红雨衣的小孩,拿着粉笔在墙上乱涂。这和你过去的经历有关吗?”
“我从没见过穿红雨衣的小孩。”,于闻野凝视着安鹤笙,满眼的失望和不解,“唱那首歌的人,是你啊。”
Twodrifters,offtoseetheworld。
两个流浪的人,出发去看看这世界。
Theressuchalotofworldtosee。
有如此广阔的世界等待我们探寻……
安鹤笙微微张大了眼睛:“什么?”
于闻野一字一句道:“每次你降临到我身上的时候,周围都会下起血雨,然后你就会哼那首歌。你说那是摇篮曲,你对那些死人说,‘请在这污秽摇篮里’……”
“一边数羊,一边腐烂。”安鹤笙无意识地接道。
脑海深处传来幽幽的吱呀一声,仿佛一扇生锈蒙尘的门正缓缓打开。从黑暗的缝隙里飞出撕碎的记忆,蜂拥般朝他袭来。
猩红的世界,蛊惑的低语,邪恶的视线,操控和支配人心的傀儡线,淅淅沥沥的血雨,染红的房间,将死之人骨骼寸断的音符,亡者悲惨凄厉的哀嚎……全部涌向他的大脑。
他看到自己在唇边竖起食指,愉悦阴暗的笑容随着温柔残酷的低语延展:“请在这污秽摇篮里,一边数羊,一边腐烂。”
他一直以为自己在刘入川的梦里哼唱那首歌,是因为他在梦境档案里听到红雨衣在唱。他一直以为自己能看到红雨衣,是因为进入了于闻野的视域。
但原来唱歌的人是他自己,于闻野根本不知道什么红雨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