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预感像藤蔓一样缠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让他几乎窒息。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麽都说不出来了,只能狼狈地站在原地,看着林浩宇那双再没有半分温度的眼睛。
齐景瑜看着林浩宇眼底那片毫无转圜馀地的冰冷,心脏像是被浸在冰水里,凉得发颤。
他能感觉到对方浑身紧绷的戒备,像一只被伤透了的小兽,再不肯露出半分柔软。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攥住了他,让他下意识地放低了姿态,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小宇,算我求你,好不好?”
他往前挪了半步,膝盖几乎要碰到病床边缘,双手在身侧攥得死紧,指节泛白:“我们在一起那麽多年,从少年到成年,我从来没求过你什麽。
你想要的模型,我跑遍全城给你找;你怕黑,我陪你在楼道里坐过整夜……这些你都忘了吗?”
说到最後,他的声音带上了点近乎卑微的恳求:“这是我第一次求你。也会是最後一次。
我妈她真的经不起折腾了,她有高血压,去年冬天还犯过心梗,监狱那种地方……她进去了,可能就真的出不来了。”
他甚至微微弯下腰,像是在做某种虔诚的祈祷:“你心里有什麽不满,有什麽怨恨,都冲我来。
你想打我骂我,想让我做什麽都行,我替她受着。
只要你肯写那个谅解书,让她先出来……她出来了,我一定带她去给你磕头道歉,她肯定会知道错的,求求你了,小宇……”
林浩宇静静地听着,直到齐景瑜的声音染上哭腔,他才缓缓擡起眼。
那双曾盛满温柔的眸子,此刻只剩下一片荒芜的冷,嘴角甚至勾起一抹极淡的丶带着血腥味的笑:“齐景瑜,你这话,可真让我觉得恶心。”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精准地扎进齐景瑜心里。
“你知道吗?那天在那个逼仄的房间里,我也是这样求她的。”
林浩宇的目光飘向虚空,像是在回忆那场濒死的噩梦,“我躺在那张冰冷的床上,手臂被她死死按着,针头扎进血管里,血顺着管子往血袋里流,我头晕得厉害,视线都开始模糊。”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手背上那片青紫的针眼,声音陡然发颤,却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清晰:“我拉着她的衣角,一遍遍地求她,我说阿姨,求求你了,别再抽了,我真的撑不住了,我说再抽下去我会死的,我说我给你跪下好不好,放我走行不行……”
说到这里,他突然笑了,笑声里裹着血泪,听得齐景瑜浑身一僵。
“可她怎麽说?”林浩宇猛地转头,眼神像烧红的烙铁,死死盯着齐景瑜,“她甩开我的手,说你死了也得把血给我儿子留下,说你这条命本来就是我们齐家救的,现在让你还回来,是你的本分!”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积压多年的嘶吼:“那个时候,她怎麽没想过我也会疼?怎麽没想过我也会没命?现在她要受罚了,你倒来求我心软?齐景瑜,你告诉我,凭什麽?”
齐景瑜被他吼得後退半步,脸色惨白如纸。
林浩宇描述的画面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神经,他从没想过,那天的林浩宇,竟是在那样绝望的境地里苦苦哀求。
他一直以为母亲只是“强硬了些”,却没想过那近乎谋杀的残忍。
“我……”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麽辩解,却发现所有语言都苍白得可笑。
在林浩宇那些浸着血的回忆面前,他的恳求丶他的承诺,都显得那麽虚僞。
林浩宇看着他狼狈的样子,眼底的火焰慢慢熄灭,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烬。
他重新靠回床头,闭上眼,声音冷得像寒冬的风:“你走吧。你的求,你的替她受罚,我都不需要。”
“她不肯放过我,如今,我也不会放过她。”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砸得很重,“这是她欠我的,该她自己还。”
病房里瞬间陷入死寂,只有输液管里液体滴落的声音,一声声敲在齐景瑜心上。
他看着林浩宇紧闭的眼,看着对方苍白却决绝的侧脸,突然意识到,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再也没有弥补的可能。
他和林浩宇之间,早在母亲按住针头的那一刻,就已经彻底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