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声音震得耳朵嗡嗡作响。
太夫人这会儿终于记起他来,忙道:“哎哟,你们快把琰哥儿扶起来。”
她年纪大了,有些事在没有完全确认以前,无论是顾白白还是顾缭缭都有志一同地瞒着她。府里的男孩子都在外院教养,哪怕顾琰近来很少来跟她请安,太夫人也没太在意,毕竟顾以灿小的时候,动不动就会被关进军营,消失一两个月再正常不过。
顾琰甩开了来扶他的丫鬟,赖在地上,气急败坏地瞪着所有人。
他紧咬下唇,身上流露出来的憎恶让顾知灼眉头直皱。
顾知灼并没有特意去报复一个孩子的想法,哪怕限制顾琰的行动不许外出,也只是关着他上课,顾白白甚至让先生在讲课时提前把《孝经》加上,还让他每天写一百遍大字磨练心性。
看来,并没用。
顾琰尖声叫道:“我娘病了。你们听到没有,我娘病了。”
顾知灼拿过太夫人手中的连弩,对准了他,又恶厉地笑道:“闭嘴。”
顾琰一向怕她,顿时吓得噤了声,缩起脖子。
追进校场的季南珂正好看到了这一幕。
她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搂住了他,对着顾知灼怒目相视:“他还是个孩子!”
“哦。他是孩子。那你呢?总不是孩子了吧?”顾知灼把连弩移向了她,锐利的箭头在阳光下闪动着危险的光芒,“有话说话,别罗哩罗嗦的。”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季南珂强忍着没有躲开,声音轻颤道:“姑母病了,病得很重,琰哥儿是在担心他母亲。还不值得大姑娘你动刀动枪。”
顾知灼随口道:“病了就去请大夫。”
“哥,”她回首对顾以灿道,“要不要再试试三百五十步。”
她只分了一丝心神在季南珂的身上:“还有什么事?”
季南珂直勾勾地盯着她。
许是暑天的缘故,她的肤色略微深了一些,远不似季南珂的白皙粉嫩,也与京中的贵女截然不同,但那种野性的,生机勃勃的美,依然能够轻易吸引周围人的瞩目。
季南珂想起自己最初随季氏来到镇国公府的时候,那是季氏大婚后第二天的认亲宴,六岁的顾知灼穿着大红色的缂丝花鸟裙,戴着一个镶有红宝石的两凤衔珠金项圈,有如众星捧月,所有人都围在她旁边转,连作为新嫁娘的姑母都得讨好她。
自己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结果,顾知灼一把捏住了金项圈。
“我不给你!”
顾知灼嘟着嘴说出这三个字,就好像自己会抢她的金项圈。一时间,厅堂中所有的目光全都落到了自己的身上,让她无地自容。
这是她第一次有了所谓寄人篱下的感觉,仿佛她只是站在那里就天生的低人一等。
从那个时候,季南珂就决定,她一定会站在比顾知灼更高。
季南珂攥紧了拳头。
这六年来,太夫人喜欢她,谢璟对她一见钟情一往情深,她在京城里耀若明珠。
旁人提到镇国公府,想到不是顾知灼,而是她季南珂。
她做到了。
然而,一夕之间,一切又回到了原样。
这一回,她好不容易说动了季氏。
这若是一场赌局,她已经把所有的筹码都压在季氏身上,绝不能有失。
季南珂定了定神,对太夫人说道:“姑母她的身上长满了红疹,高烧不退。琰哥儿着实担心坏了,才会过来求您。您是琰哥儿的亲祖母,也是他唯一能够倚靠的人。”
“红疹?”
太夫人惊愕地脱口而出道,“不会是时疫吧?”
果然,说到红疹,高烧,他们都会想到时疫。季南珂压下了弯起的嘴角,忧心道:“大夫也说有可能是时疫。”
竟然真是时疫!太夫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是会过人的,一个不小心会把全府都给过上。
太夫人从前在娘家的时候,有个小丫鬟,她们全村就是染上时疫,一个村子死了大半,小丫鬟说,他们死的时候,身上的肉都烂光了。
太夫人一向胆小,越想越怕。
拉着身边的孙女往后倒退了好几步,生怕季南珂的身上也有时疫。
他们家的煦哥儿还太小,可不能掉以轻心。她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夫真这么说?”
“是。”
季南珂露出了适当的焦虑:“姑母三天前起了疹子,一开始以为是上火,就没有惊动府里。”
季氏对水蜜桃对敏,她吃下水蜜桃后不久,身上就起了红疹,瘙痒难耐。季南珂特意又多等了三日,让她接连吃了三次水蜜桃,才去请大夫。
方大夫是一直给季氏看病的,从前季氏还是国公夫人的时候,每隔十天都会上门来请一回平安脉,和季氏相熟。
所以,季南珂给了一把金瓜子后,方大夫就说,季氏是得了时疫。
季氏的红疹密密麻麻,还有低烧,不管谁去看,都看不出任何端倪。
季南珂泪盈于睫,哽咽道:“方大夫说,姑母病得相当严重,她的红疹会过人。万嬷嬷的身上也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