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外面关于庆北侯与夫人琴瑟和鸣,相敬如宾的传闻里,还掺杂着许多的水分。不过是世家大族粉饰太平的手段,来赢得一些好名声罢了。
既然如此,难道蒋敬安的猜测是真的,他娘孙氏之死,当真是蒋氏的手笔?
还真是越来越乱了,裴永昭见陆氏婆媳两人终于离开,才从假山後面出来。
想起刚刚外祖母若有似无地打探那日街市上起冲突之事,他心中便有了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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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天气渐渐暖了,道路上已经看不见积雪的踪影,枝梢头上也星星点点着冒出了些绿意。
庆北侯府外,几名脚夫正蹲坐在角门旁的大柳树下歇息,过几日是侯府老夫人的寿诞,侯府里上上下下要重新布置,还要搭戏台子请戏班子来唱戏热闹,便遣他们运了几块假山石入府,还有一些搭建戏台的大件物什。
“哎,你们听说了吗?庆北侯府还真有个庶子流落在外。”一名粗壮汉子捞起肩膀上搭的汗巾抹了把脸,他那憨厚的五官与此时脸上八卦的神情实在有些不符。
另一名看起来瘦弱些的老汉从怀中掏出一张干硬的粗面饼子往嘴里塞了一口,边嚼着边冲刚刚引起话头的男子竖眉道喝道:“牛二,你活腻歪了是吧,竟然敢背後议论侯府的事。”
“这有什麽,你们还没听说呢,早就传开了,说是年纪还不小了,从京中来的。”另外一人拔开水囊塞子,猛灌了几口浑不在意地道。
“可之前不是听说庆北侯与夫人几十年如一日,府中从来没有过妾氏庶子吗?怎麽突然冒出这麽大个庶子?”旁人听见他们闲扯,也都凑过来听个热闹。
“嗐,我要是侯爷,我也娶上一後院,男人吗,就他妈没有不偷腥的。咱们守着家里的丑婆娘,不还是因为没本事吗?”另一人沉不住气,也胡侃起来。
好事不出门,坏事千里行。这才短短几日的功夫,庆北侯庶子的事便成了迁州城中百姓茶馀饭後的谈资。
午间,蒋彦铮用过午饭,并没有回陆氏院子歇午觉,而是派人唤了裴永昭去他书房。
蒋彦铮的书房设在第二进院子里,裴永昭到时,蒋敬安正耷拉着脑袋在里面受训。
外面的小厮噤若寒蝉,看见裴永昭来了,俱都悄悄松了口气。
刚刚侯爷怒气滔天的模样,他们还以为世子会逃不脱一顿打,如今表公子来了,侯爷应该会顾忌世子的面子,手下留情。
“侯爷,表公子来了。”
门口小厮通传之後,裴永昭才进了书房。
看见进来的裴永昭,蒋彦铮的脸色才好看一些。“你回去好好反思,若是再犯,你便脱了盔甲,在府里待着吧!”
庆北侯是武将,世子蒋敬文也是从小习武,从小跟随其出入军营。
听到自己父亲如此说,还真是比军棍打在他身上还要难受。而且此话还是当着裴永昭的面说出的,他更觉得颜面扫地。羞愤交加之下,他突然想起昨夜在歌坊听那些酒肉朋友胡侃,他爹是不是要把这庆北侯的爵位留给他那庶弟。
“父亲,您如今看儿子种种不顺眼,其实是盼着那野种回府,好替代儿子的世子之位吧。可是您别忘了,当年您出征在外,可是母亲一人苦苦支撑起整个侯府,照顾祖父祖母!”况且,前几日前院柴房大火,那野种也死不见人活不见尸,可能早就烧成一堆灰烬了也未可知。思及此,蒋敬文感觉胸膛中沸腾的怒意消下去几分。
“混账东西!”一个砚台四分五裂碎在蒋敬文脚旁,惊得他一个跳脚。
“舅舅息怒,表兄也是护母心切。”裴永昭悄悄挪了挪脚,他刚换的衣服,可不能沾上了。
“护母心切,你这逆子,我何曾薄待过你母亲,用你在此为她恃功矜能?”说着,蒋彦铮又从手旁摸了把茶盏朝蒋敬文扔去。
蒋敬文躲闪不及,被破了一身上好的普洱。
蒋彦铮看那逆子还梗着脖子一副愤愤不平的模样,拂袖指着门外喝道:“滚出去!”
待蒋敬文出去,小厮又重新端上茶水,蒋彦铮的脸色才恢复正常,他指了指一旁的椅子,示意裴永昭先坐。
“还有几日便是你外祖母的寿辰,我前些日子寻了块寿山石,专门请的雕刻名匠就地雕刻,制了一尊观音像。今日那工匠派人来说已经完工,可最近公务繁忙我脱不开身,本想让你表兄带人去将观音像运回来,谁知他昨日又捅了篓子。便想着你无事,可以替舅舅去走一遭。”
昨日蒋敬文心情不畅,便叫了几个酒肉朋友去歌坊喝花酒,没想到酒过三巡与人起了争执,不仅将对方打伤,还派人去对方家里打砸了一番,对方托人告到了蒋彦铮跟前。
堂堂侯爷教子不严,还被人拱到了眼前,再加上平日里蒋敬文荒唐无度早就在迁州城不算新鲜事,今日是新仇旧怨一起结算了一通。
本来他也不想用裴永昭,可心腹蒋铭自从上次出去执行任务便一直未曾回来,逆子刚刚惹了祸又不便抛头露面,只能先派裴永昭前去。
想到失踪的蒋铭,蒋彦铮看向裴永昭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深色。裴永昭他再了解不过,空有一副皮囊的草包一个,他是不会相信蒋铭已经栽到裴永昭手上的,只会以为是蒋铭办事不利,不敢回来复命。
“舅舅客气。”躬身应下这趟差事,裴永昭才看到蒋彦铮脸上重新挂上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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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运送雕像?”魏叔捏了粒盐炒黄豆扔进嘴里,有些讶异道。
“说是在固安县”看魏叔嘴里嚼的嘎嘣响,裴永昭也有些嘴馋,从桌上抓起一把,学着魏叔的模样一个一个往嘴里扔。
“固安县?”
“对,是固安县。”这黄豆盐浸的不均匀,裴永昭一咬开嘴里这粒,便被咸的直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