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数理无语,“张嘉珩也回国了。”
简游翻书的动作一顿。
垂落的睫羽因此轻颤,遮掩住失神美丽的眼珠,阻隔着光,凝聚下一片漆黑。
书籍遍布密密麻麻的英文,指尖擦过其中一行,感觉中,字符能被抹得模糊,墨迹仿佛就这麽停留在他的肌肤之上,醒目刺眼。
话音未落,简乌握紧拳,压着嗓音道:“他是主动联系的付鱼晓吗?”
“鱼哥跟我说是这样,”石数理走近,也体谅地放低音量,躲着简游说,“好像是这几年一直都在国外找你哥,七年了,他打算放弃了,所以才回的国。”
“但我总是觉得奇怪。”沉思半天,他还是将心中疑惑袒。露。
石数理:“你哥消失七年,他也跟着消失了七年。现如今你哥终于回来没几天,他又要紧随其後回来,所以我认为他这种行为很诡异啊,我不太信是巧合。”
“不过,我已经安排人盯着了,”他深吸一口气,祈祷,“但愿不要再闹事。”
简乌沉默几秒,道:“具体情况我知道了。”
替他合上资料,想起什麽,石数理嗤笑一声:“这种社会败类就不该活着,我还没和他计较以前那些事,他居然敢主动联系付鱼晓回来。”
“鱼哥也是傻,”石数理不禁吐槽,“这是在国外吃屎吃傻了吧。”
简乌皱眉,嫌恶道:“不要恶心。”
“现在还是工作期间,这些私事暂时不要深究,免得分神,”简乌将资料递给他,下巴一擡,示意可以走了,“等下出去记得关好门。”
石数理被催着走:“喂。”
简乌皮笑肉不笑:“再见。”
“我要去找人。”
“你别在意。”
两道不同的音色同时响起。简乌一怔,随後蹙眉:“你要去找谁?”
“找谁都可以,我必须离开,”简游慌乱错开视线,合上书,摇晃着身体就要站起来,“我必须离开……要是,要是被他发现我在这里,你会有麻烦的。”
简乌伸出手臂将他扶稳,神色阴森,开口语言温度蓦然低了八度:“我不会有麻烦的。”
简游竭尽全力使自己冷静下来:“张嘉言当初死因本就蹊跷,作为亲人他绝对有所怀疑。就跟刚刚你们说的那样,他能耗尽心力找我找了七年,如果真在国内碰上,还有什麽是做不出来的……”
“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简乌敛去眸光,“你也该信我这麽一次。”
“我信你!”
简游握紧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双腕,反复强调事态严重性,语速加快:“我当然信你,但你也应该知道,如果他不愿放过任何查清真相的机会,就算瞒天过海七年也是没有用的,他还是会找上你。”
“我想好了,我还是要出国,”说着说着,简游声音放轻,“出国他就找不到我,找不到我,就当我死了。这样一来,所有人都不会被收牵连,你也很安全。”
“你他妈,”
简乌勉强咽下脏话,攥死他的脖颈:“别犯浑,”上身微倾,保持礼貌距离,可双眼却不容拒绝,狠戾目光逼近,砸在他的瞳孔里。察觉到简游的抗拒,简乌紧抿唇角,警告道:“简游,你看着我。”
这是二十多年以来他第一次唤自己的全名。语气异常冰冷刺骨,简游擡眼。
青年目不转睛盯着自己,表情远不像现在看上去的那麽云淡风轻,不论是从腕部感受到的凶狠力道,还是脸侧紧绷的骨骼,抑或青筋暴凸的手背,无不彰显着这个人此时此刻难以压抑的滔天怒火。
因为怕吓到他所以耗尽全身理性去克制,简乌搓了搓指腹,再次说话时,语气比他还要镇定:“昨晚我说那些话,不是让你拿来给自己施加无用的压力。而是因为我想告诉你,那些将你逼上绝路的人,死了都是活该。你没错,你只是为了求生,你只是为了活下去,你逼不得已。”
当年真相实在过于复杂,七年以来,就算是简乌辗转奔波,也无法将完整的经过拼凑出来。
但至少他知道,张嘉言死的那一天,现场不止自己一个旁观者。
而死人生前曾犯下的过错,也同样远不止那麽一两桩。
他不打算去问简游,自从回国後,暗中观察数天,简乌发现,简游大概率患有PTSD。
能让人堕入这种精神疾病境地的回忆,恐怕多半不是什麽简单而又浅表的事。他经不起第二次刺激了,简乌垂下睫羽,心道。
“我们都会没事的。”
简乌舒展眉间,温柔地说:“哥,你信我吗?”
该信他吗?
简游茫然失措,目光涣散的双眼倒映一道人影,那道人影也把唯一的视线落向自己,他感觉混沌思绪正在回溯丶恢复,再次彻底排列,恍惚中,好像是灵魂终于重回了肉。身。
能信他吗?
腕表时针速度均匀转动着。
嘀嗒,嘀嗒。
直达最後一秒,简游无意识地说:“……我不敢信。”
他不敢信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