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还没睡到天亮,灯塔就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起初以为是那群人贩子逮人逮到这里来了,登时警铃大作。一擡头便朝门外看去,只见是另一个身形比他还要单薄的男生,身高也比他高,脸部诸多伤痕,带着一身冰冷朝这里走来。
借助微弱灯火,简乌惊奇发觉,这人和他长着同一张脸。
彼时一阵腥咸海风挤入灯塔,男生显然也没预料到这麽晚了这里还有人,目光凌厉阴鸷。上前几步刚要坐下,简乌不寒而栗,一个虎扑就把对方瘦到硌人的腿给圈在臂弯里。说什麽也不松手。
他可真是败在那条腿上了。
简单概述一下前因後果,简乌又趴回桌面,开始百无聊赖和他搭话。
“你叫什麽名字?”
“……简难。”
“你怎麽会来这里呀?”
“杀了人,打算跳海。”
“!!”简乌眨眨眼,托腮笑道,“你好厉害,把谁杀了啊?”
“我爸。”简难揉揉眼睛,“简栋彬。”
那一瞬间,简乌心底居然油然而生一种庆幸。
庆幸那个男生没被抓走,庆幸那个男孩亲自斩断了一切隐患。同时,也庆幸……
庆幸自己真的能遇到他,带他一起走。
直到简难借助他人报了警,剩下几小时,他们共同迎来了日出,共赴海平面上猩红圆满的悬日,简难再也没了跳海自杀的念头。
可是留他一个人怎麽办?
简乌擡头能看见简难眼底闪过的一瞬失落,觉得他如果真走了之後,孤苦伶仃,没有亲人,容身之处也荡然无存,简难的生活不能更糟糕了。
所以简乌在临走前再次抱住了他,并且死皮赖脸要带他一起走,他在赌简难无处可去。
幸好,简难真的愿意和他回家。
往後,他梦想如愿,真就有了位哥哥。
一切显得顺理成章,那段日子简乌脸都笑酸了。
于是有哥哥陪着从小学毕业到初中毕业,却没一起陪着等到他高中毕业那一天。
他会对简游産生抛开兄弟身份以外的感情,始于初二军训最後一天。前三天在教练领导下照常进行千篇一律的军事化训练,剩下两天参与研学,学校组织他们去杭州拙政园。
简游因为选修专业需要经常四处奔波,每回行程满满当当,还不容易得了空闲,能停下来歇会,翻看初中班级群那些没能及时确认的消息时却顿了顿。
杭州研学,恰好明天就是正式第一天。
鬼使神差,简游收拾好了几套干净衣物,行李轻便得如同他黑暗绝望的旧生,再次踏上去往杭州的动车,像是要去见一位日思月念的伴侣。
拙政园杨柳依依,荷莲亭亭,水雾缭绕,莲池粉绿交相映衬间还游过几尾锦鲤。他抵达的时候早,不清楚简乌他们何时能到,先把衣物放置在临时订好的民宿,自己则坐在糙石长椅上陪一群腹有墨水的老年人唠嗑请教。
从中式山水画运笔如何谈到近代历史,又从花草鸟禽聊到明日天气,口干舌燥沾一点老人递来的九曲红梅茶,盯着杯中红汤短暂失神。
喧嚣间,不远处传来阵阵密切人语,为这场安宁平添几分热闹。
简游正在盯着茶水,柳风袭过,导致汤面泛起圈圈涟漪,忽然跟前投下一片阴影,简游擡头,正对上简乌笑弯的桃花眼。
“哥,你怎麽也来了!”
原本他正因为无法请假而郁郁寡欢,半死不活逛进拙政园,对于那些提前告知的有趣实践项目实在无心参与。
就这麽扛着一肩头采来的荷花擡步前行,难得有心情擡眼环顾,立马在前方人群中看到他哥帅气逼人的身姿。
所以一解散就大步跑过去,确认之後简乌欢喜得近乎要蹦起来:“你是来陪我的吗?”
简游当时回答是。
“刚好忙完工作,看班级群发的消息就想过来了,”简游将茶递过去,杯沿卡在少年齿前,轻轻磕碰间抿下一口,又说,“其馀的话我都和你班主任以及教官谈妥,晚上和哥哥去民宿吧,那里干净。”
“好啊。”
头顶绿荫遮蔽天日,简乌双手叉腰,言谈举止间尽数风发恣意。
“还是你最疼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