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麽神游,忽然,一片冰凉落在他的鼻尖。简游只觉一抹凉意在皮肤上晕开,下意识伸手接住,举到身前,垂眸,只见一片雪花悄然无声落于他掌心,剔透晶莹,冰晶折射着头顶柔和的灯光。
“居然下雪了。”
他轻声说,语气里带着几分讶异。
初雪降得猝不及防,起初只是零星几点,很快便急切密集,直到漫天飞雪连天,好似像是一场雾,朦胧了这片夜幕,在路灯下旋转飘逸,格外安宁丶也分外洒脱。
简游停下脚步,指尖触到飘落的雪花,凉意瞬间渗入肌肤。
作为在职场混迹多年的老手,他素来冷静自持,对外冰冷疏离,对内也才展露出几分可怜的温和,此刻却难得露出几分柔软的神情,目光轻浅,落在橡木人行道上停留片刻。
他好像有点期盼。
一场,迟来的丶没有理由的期盼。
这些被苏悸看在眼里,总认为这位好友实在过于拧巴,不禁轻声笑了笑,将手揣进风衣口袋。
“你和简乌,以後有什麽打算?”苏悸的声音被风声揉碎,却又清晰传入简游耳中。
他攥紧了口袋里的东西——那是一枚简乌前几天托人从国外送来的银质袖扣,刻着简游单人的名字缩写。
一个想求婚,一个想结婚。
买完了戒指也不敢亲自送,还要借助他人之手。
简游眼神茫然且彷徨,仿佛被雪片刺疼,半晌,才眨眨眼。
以後有什麽打算?
简游发呆须臾,才压低声音说:“我想,跟他求婚。”
七年前那个雪夜,简乌第一次去英国,还是因为数学竞赛讨论会议。当时少年站在街边,任由灯光将他包裹其间,在视频通话里笑着展示伦敦的雪景,说:“哥,你看这里的雪,好大的。穿到很厚都没办法,我手指都冻肿了……你说以後我们两个要是一起来这里,会不会被冷死。”
记忆如潮水涌来,他喉结微微颤动。
他向他求婚,的确是心血来潮。
可惜他从来不会过多计较得失。只是在思考,自己如果被拒绝,那就依旧和简乌做恋人。总归性质都差不多,何况他认为简乌也不会找旁人。
常人的热恋张扬洒脱,他们的恋情……
简游仍在发呆,最终总结。
他们的恋爱,只能说是沉默安稳,至少从今往後,都不会存在背叛与曲折了。
“我有打算。”他擡起头,笑意在嘴角绽开,却带着几分自嘲的弧度,“可是你觉得,他会接受和一个男人丶尤其这个男人还是他的哥哥结婚?”
话音落下,雪片骤然密集,纷纷扬扬笼罩住他整个人。他望向河面,雾气与雪幕交融,模糊了视野的边界:“我不知道他愿不愿意,所以只是打算,还是看他吧。”
他老乐意了。苏悸试探道:“你弟弟不是一直都很顺着你。”
简游摇了摇头:“倔得很,哪里顺着我了。”
虽然作为牵线人,苏悸早已知道简乌选择继续留在英国是为了安排筹划婚礼现场,但看着眼前似乎黯然神伤的简游,不由得心中酸涩,真的是很心疼:“你别这麽想。我看他也老大不小了,可能只是在以不同的角度去模拟後果,归根到底,还是为你好。”
简游感到奇怪,狐疑地扭过头,说:“你怎麽这麽懂,你们两个私下有联系吗?”
苏悸的睫毛颤了颤,口袋里的袖扣硌得掌心发疼。
妈的,不要总是在这种时候敏感聪明好不好。
苏悸见状尴尬地笑了笑,揽住他的肩膀,边走边为自己开脱:“这几天工作很累吧,给你都累成高敏人群了都。”
雪越下越大,河岸的轮廓在雾气中渐次隐没。两人散步谈心,不一会儿就走到一片人工湖,简游转身,手指攥住铁艺栏杆,金属寒意渗进掌心。
远处,独属于时间播报的钟声响起,九下,沉闷而悠长。
“你别多想了,我觉得你要是真求婚,那小子不会拒绝的,”苏悸心一横,默念着提前与简乌商量贯通的腹稿,揉揉他的发丝,“说不定他已经开始布置婚礼现场,就等你上鈎了……”
简游又笑了,扭头:“你怎麽比我还敢想。”
苏悸顿时有些心累:“。”
苏悸:“……”不是我敢想,分明是你弟敢想。
“他一定会愿意的。”耐心开导,苏悸的声音从身後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好样的小夥子。他心道,到时候惊喜送上,你们在国外结婚时,一定要安排他坐最舒适的那一桌。
简游猛地回头,却只看见苏悸发红的眼眶。雪花落在对方细密的睫毛上,黑白相间,眼见要落在瞳孔,苏悸伸手想拂去那雪花,却在半空停滞。
“你的眼睛,”简游说,“怎麽这麽红。”
苏悸心想,那是熬夜陪你弟一起筛选花材廊台丶又要认真对待工作丶完事还要陪谭司延一起处理张嘉珩这件晦气事丶几重天冲击的精神折磨下,下又饱受沈堪洲每日定时送至办公室的酒水配料建议表,劳苦功高没日没夜硬生生熬出来的。
话音刚落,语气不免幽幽,平静道:“你才看出来啊。”
怎麽不干脆等我有天被压榨瞎了再注意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