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羡这才又转身望向她。
卷着泥腥味的河风萧萧肃肃卷来,掀起面前人高束的青丝,窗外闪电倏然劈亮那张青面獠牙的面具。
他不知为何觉得心悸。
而她欺身上前,眼中划过讥讽,忽然反手一记耳光甩在他脸上。
啪的一声脆响惊破夜色,容羡唇边登出逸出一点红痕,发丝垂落开来。
血腥味在齿间漫开,他偏着头微怔,心中倏然闪过一个绝无可能的猜测,他忽然攥住她欲抽离的手腕,带着难以察觉的颤抖,手指按上青铜面具边缘。
“阿月……是你吗?”
她讽笑两声,掀袍抽离,大摇大摆地走出包厢,朝二楼行去。
容羡追出来,不可置信地循迹望去,而那道身影已怡然行至二楼雅间。
擡首望去,却见一个本该在雁门关的人抱臂倚在那包厢门扉处,玄色蟒纹常服矜贵而高不可攀,玉冠束发,萧萧肃肃,威风凛凛。
一束包含着警告意味的冷冽眼神投来。
容羡抹去唇边血迹,深潭般的眸子泛起涟漪,朝着上首遥遥拱手一拜。
摄政王挑衅地笑笑,回身关上了门。
微风轻摇,江月见摘下青铜面具,铜镜里映出女子苍白的脸,眼角淡淡的胭脂被薄汗晕开,像一抹将散未散的血痕。
溯风和定山惊诧道:“你去做什麽了?那麽快就出来了,暴露了吗?”
她一把抹去额间薄汗,突然绽出一抹笑意。
“我打了他一巴掌。”
“什麽!”
她已重新举起酒杯,仰头灌下,有些沙哑的声音哽了一瞬,而後笑道:“痛快!”
“对了,他包厢中已没了叶棠身影,但窗户开着。有可能他将人用小船运走了。”默了默,她说:“不知会不会杀人灭口……”
叶棠曾背叛了她的行踪,害她落入柳如是手中,受了好一番折磨。可想到她可能经历的危机,江月见仍是不能坐视不管。
“你们去找找吧,她是重要线索,不能断。”
谢徵玄点头,定山丶溯风二人便当即翻身出了去。
“殿下。”她举杯,碰了碰谢徵玄的酒杯,道:“今夜难得,我们不醉不归。”
他幽深的眼眸掠过她眼中水光,颔首。
“好,不醉不归。”
……
烛火摇曳,酒过三巡。
竹帘渐渐结了层水雾,江月见趴在茶案上,指尖勾着空了的酒壶,低声要唤小厮添酒。
“再喝……”她握着酒杯,醉眼迷离地举向谢徵玄,杯底残酒啪嗒落到他手背上,带着黏腻的湿滑触感。
谢徵玄屈指叩了叩桌,说:“好了,已经八壶了。”
“是不是心疼银子?”
她撑着桌沿凑近他,青色衣袖扫翻了盛着蜜饯的琉璃盏,惺忪的眼露出小猫般张牙舞爪的神色,讥讽的笑从她口中逸出。
“该死的骗子,都当大官了,还心疼银子做什麽?皇帝没赏你吗?”
酒杯突然被夺走,江月见扑了个空,身子踉跄跌下,额头撞上他腰间玉带扣,她嘟囔着疼,捶打他的胸口,而他的手指却在她腰後突然收紧。
“看清楚我是谁。”
谢徵玄扳过她下巴,拇指重重擦过她的唇。
她眨着眼,眸中雾气汹涌,看不分明,只好伸手,轻轻摩挲过紧握住她的那只手。
指节有薄茧,掌中纹粗粝,是个将军。
“你是阿兄。”
谢徵玄默住,“阿兄是谁?”
“阿兄是我的阿兄,容羡是朝廷的容羡。”她咯咯笑出眼泪。
“那我呢?”
江月见的手,顺着他的手心缓缓上移,抚摸过他滚动的喉结,修长的脖颈,再一一描摹过他的眉眼,他的鼻尖,他的唇。
“你是殿下。”
她又不傻,怎麽会认不出他。
谢徵玄陡然捉住她的手,放在唇间,眼神如深邃古井般望着她。
“我是谁的殿下?”带着暖意的酒气惹得她手心都痒。
“总归不是我的……”她咬着唇回道,委屈的尾音却倏然淹没在交错急促的呼吸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