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轰然拔地而起,火焰咆哮着冲天狂舞,沉闷而骇人的轰响,彻底吞没了所有欢呼。
惊骇凝固在每一个匈奴士兵的脸上,瞬间的茫然又随即被热浪灼穿。
“火!粮草!!!”
“救火!快救火!”
恐慌如瘟疫般炸开。
有人如无头苍蝇,嘶吼着冲向燃烧的粮车,企图用双手扑打火焰,旋即被狂卷的热浪燎焦须发,发出更加凄厉的惨嚎,跌跌撞撞後退。
更多的人在无意识地惊叫丶推搡丶彼此践踏,被炽热的气流烤得涕泗横流。
人影憧憧,在烈焰明灭的猩红光影中,惊慌失措的士兵撞翻了篝火架子,燃尽的焦炭滚落,带着火苗翻滚着,引燃低矮的毡毯丶支撑帐幕的圆木……
混乱无可遏制地向外扩散。
火光中心,方才还挥舞酒囊的单于屠耆此刻面目扭曲,嘶声力竭地吼叫,试图压过这片毁灭的喧嚣:“稳住!慌什麽!灭火!”
他狂乱地踢打着身边瘫软在地的士兵。
“起来!拿起东西救——”
吼声戛然而止,他的眼球骤然凸出,死死盯向营地的北侧外围,那里的马棚方向,更深的混乱正蓄势待发。
原本还算井然的马棚区域,此刻却似被狂轰乱炸过。
嘶鸣已不足以形容那些声音。受惊战马濒死般疯狂地踢踏着丶扭动着,在狭隘的木栏间冲撞,栅栏在一次次凶狠的撞击下发出嘎吱声。
几匹高大的胡马眼中布满血丝,口角被嚼铁磨出血沫,竟凭借着一股蛮力,“咔嚓”一声撞断了牢笼的横木。
这崩裂之声是压垮骆驼的最後一根稻草。栅栏摇摇欲坠,恐惧让兽性彻底压倒了一切束缚,无数马匹瞬间狂暴。
马群汹涌而出,失去了缰绳的指引,战马带着灼伤的剧痛,和对火焰的本能恐惧,向着某个既定的方向不顾一切地冲锋。
沉重的马蹄杂乱无章地奔袭冲来。
勉强在粮草大火边缘挣扎求生的士兵,甚至连矛尖都来不及擡起,就被这股狂暴的马流瞬间吞噬。
他们发出短促凄厉的惨呼,又瞬间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中。
绝望笼罩下,匈奴大军四散奔逃,互相推挤。
屠耆眼睁睁看着无数士卒眨眼间就被彻底撕碎丶踏平,他睚眦欲裂,眼白瞬间被暴突的血丝填满,嘴唇哆嗦着,发出非人的咆哮:“拦住!拦住那些马!”
但这嘶吼顷刻间便被更巨大混乱的声浪所吞没,只剩下歇斯底里的馀响。
在马群後方,那浓得化不开的暗影边缘,一个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轮廓终于动了动。定山收手,嫌弃地丢开那染透浓郁气味的布袋,眼中掠过一丝冷酷而狡狯的光芒。
他无声地向後撤去,身影重新消弭于石影之中,只在原地留下一缕挥之不去的丶强烈而特殊的母马气息。
“就是现在!”山脊上,谢徵玄怒吼一声,拔剑出鞘。
在他身後,那如山岳般沉默的亲兵铁骑,陡然动了。动作整齐划一,神情肃穆嗜血,随着谢徵玄剑锋猛地向前一挥,积蓄已久的雷霆终于劈落。
山脊仿佛突然崩塌。
铁甲军队势不可挡地咆哮而下,士兵皆着重甲,挟着千钧重力俯冲,速度之快,气势之猛,竟发出令大地战栗的轰鸣。
兵锋未至,那山崩海啸般的声势,已然碾碎了匈奴残兵最後的侥幸。
“杀!”
谢徵玄一声清喝,人借马势,踏雪乌骓高高跃起,凌空扑入一片混乱拥挤的人群中央。
剑光挥出,刃锋过处,一颗因惊恐而扭曲的头颅被高高带起,颈腔中喷涌的鲜血瞬间被凛冽的风泼洒成一片赤红的雾幕。
亲卫军甲紧随其後,狠狠凿入匈奴人胸脯。
刚刚还在践踏他人丶抢夺逃生路径的匈奴士兵,在这股纯粹的丶碾压性的暴力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恐惧浸透了每个人的骨髓,令他们本就薄弱的组织和抵抗瞬间土崩瓦解。
“跑!往城里跑!”
不知是谁在混乱中发出变了调的吼声。
逃,唯有逃进那座尚在黑暗中沉默的关城,才有一线生机。
一瞬间,所有还能动的残兵败将都涌向了同一个方向,汇聚成一股绝望的人潮,朝着关城紧闭的东门奔突。
踩踏者与被踩踏者混作一团,咒骂与哀嚎交织,求生欲让他们互相推搡拉扯,甚至不惜向挡路的同伴挥动兵器。
仿佛身後追命的不是刀剑,而是要命的阎罗,唯有那高耸的城门,才能庇护他们片刻。
可他们全然忘了,匈奴大军八万,而眼前来袭的摄政王亲卫分明远远少于他们的人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