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犒赏大捷匈奴的粮草,过几日就到天水城。走的是官道水路,会先在那边集中验看转运。而柳章这麽大的胃口,不会轻易停手。”
江月见急声道:“你是说……他必定会再下手?这样,我们就能拿他个人赃俱获!”
谢徵玄对上她眼中燃起的锐利光芒,点了下头:“准备一下,我们去天水城。把这条吸血贪婪丶嫁祸忠良的老狐狸抓起来。”
江月见当即起身,脚步跄踉着要回帐收拾,却不经意在拐角撞到了一个伤兵。
伤兵扑通一下跌倒在地,腿上挂着的纱布霎时沁出了血。
“怎麽样?对不住?你没事吧?”
伤兵年纪不大,脸一红,手挠了挠脑袋,小声回道:“回姑娘的话,我没事,别担心。”
谢徵玄已从後头循声过来,见那人伤口出血,安抚着让江月见先回,自己带着他去向了伤兵营。
“伤了腿,还乱跑什麽。”谢徵玄负手走在前头,声音冷冷的。
伤兵胥马弯着腰,小心点头应是。
“你是哪个营中的?叫什麽?”
“回大人,小人胥马,是弓弩队的。”
谢徴玄没再说话,擡步离开。
而江月见刚回到营帐,便见到容羡。
他一身青衣萧萧肃肃,自来到雁门关,他好似又瘦了许多。
“在等我麽?”
听得声音,容羡回身,他手中握着个画卷,眸色深沉。
“十万火急。”
江月见听出他声音中的紧涩,问:“发生了什麽,你手中画卷又是什麽?”
“近日,我去清点军中旧库,自一匣中发现了此物。镇南将军宋迁道,这是骠骑将军的旧物。”
江月见心一紧。
容羡的声音低了下来,“是你的画像。”
“——什麽?”
容羡四下看去,并无人,又小声道:“我已问过,这画卷虽被将军放在此处经年,但上下都晓得这是将军女儿的画像,不敢亵渎,从不曾有人逾矩偷看。将军出事後,宋迁更是对此画卷严加看管。你放心,便是宋迁也未曾打开过这画像。”
她心头怦怦跳着,她是记得的,有一年她随母亲去嘉陵关看望父兄,当时父亲便为她做过一幅画,那画後来便留在了军中。
她上前,接过画卷,问:“疯刀怎愿给你的?”
“他自是不愿。”容羡的脸不自然地红了,“我偷的。”
“啊?”
他咳了声,道:“他既未曾看过画像,我便随意画了副美人图置换了。你的这幅,千万要好生保管,若叫他人晓得你是谁,那是要杀头的。”
他难得有这样疾言厉色的时候,江月见当然晓得事情紧要。
她顿了顿,又将画卷塞回容羡手中,“此画今後定然有用得着的地方,你先帮我保管。”
“阿月,难道你要……”他话头一截,又道:“这画但凡用了,你……必死无疑。”
“做好最坏的打算。阿羡,除了他,我只能信你了。”
容羡撇过头,却将手中的画卷紧了紧,半晌,才颔首。
“我知道了。”
——
几日後,天水城,水陆码头旁的官仓区,清晨的寒雾尚未散尽。
空气中弥漫着冰冷的湿气,河水微腥,涌动着波澜起伏的浪潮,发出细碎的声响。
一艘吃水颇深的粮船缓缓靠岸,沉重的粮包被天水城守军们一袋袋扛下船板。
码头边,一个带着乌纱帽的小吏捧着厚厚的簿册守着,一一查验後,在粮包上分别敲下红色的官印。
江月见裹着棉袍,头上戴着挡风的帷帽,与谢徵玄丶定山丶溯风,隐在不远处的阴影里。
她紧紧盯着那瘸了一条腿,站在那小吏一旁的老者。
郡守府管家——吕和顺,看似老实巴交,平凡得让人几乎难以注意到他的存在。
他此刻拄着根油亮的拐棍,佝偻着背,站在码头上,朝那小吏低声而急促地说着什麽,手指还不时指指点点那些正被贴上封条,搬入库房的粮包。
“……三爷,老规矩……”吕和顺的声音压得极低,被风吹得断断续续,但江月见耳朵尖,努力捕捉到了几个关键词。
那被称为“三爷”的小吏,富态的脸上堆着笑,眼神却精明而冷酷。
他没多话,只做了个手势。
很快,一些穿着打扮与官仓杂役略有不同的人加入了搬运队伍,并替换了原先的人马,他们手脚麻利地将那些打着清晰红印的官粮麻袋,搬上了一旁的骡车。
“跟上。”谢徵玄低声道。